海上有黑人之國，皮骨齒牙皆漆黑，裸處島中[1]，見有色白而衣者至，群鼓掌笑，或閉目不忍見，匿之水中。齊魯山澤間多癭瘤之疾[2]，臃腫輪??3]，累累然相屬于項下者[4]，甚至掩其腹腰，聚族私語，竊竊然嘆他人形體之為不具也[5]。今夫賦質(zhì)美則不能不見挫于惡[6]，挾技高則不能復(fù)得意于卑[7]。吾友趙君驂期工為文章，久不獲一第。今年秋，脂車將北行[8]，而決得失于余。余惟君之所挾者，則已高矣。鳳凰翔于千仞，而顧下與雞騖爭食[9]，豈可得哉？莫人匪黑[10]，莫疾匪癭，然則見君而相與笑者，有矣夫；見君而相與嘆者，有矣夫。君之得失，君其自決之矣。

注釋：

[1]裸：赤身露體。[2]癭（yīng影）瘤：由于缺碘造成甲頭腺腫大而在項間形成的大瘤子。[3]輪?錚?ūn逡）：盤曲。[4]屬：附、連。[5]“竊竊然”句：因別人項下沒有癭瘤，而偷偷嘆息其形體不完備。[6]賦質(zhì)：自然賦予人的資質(zhì)。[7]挾：持有。卑：指技能低劣的人。[8]脂車：給車軸膏油?！对娊?jīng)小雅何人斯》：“爾之亟行，遑脂爾車？”北行：指赴京應(yīng)試。[9]顧：反而。鶩（wù務(wù)）：鴨。[10]匪：非。

此文以形象的類比手法，對黑白混淆、賢愚顛倒的社會現(xiàn)實進(jìn)行了無情的嘲諷。無獨(dú)有隅，與戴氏同時的蒲松齡的《羅剎海市》（《聊齋志異》卷四），寫了一個以丑為美，以美為妖，奇丑者為大夫，形正者為貧民的國度，其與此文一為小說，一為散文，究其寓意，則異曲同工，可見這是清醒之士對當(dāng)時現(xiàn)實的共同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