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帝四更起床 五更早朝

一夜，羅馬皇帝提圖斯(Titus，39—81)與他的幾位摯友一起進餐時，他意識到，他整天沒有為任何人做善舉。就在那時，他說出了他的不朽雋語，“朋友，我又少了一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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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永樂皇帝，駕崩于1424年8月12日，自從1402年7月17日登極以來——近乎八千零六十二天的在位期間——而且所有的證據(jù)也顯示，他從未浪費過一天。人類始終以“日”為生活的基礎:尼安德塔人或北京人不會理解“月”或“年”，但毋庸置疑地，他或她會了解，日子具有極其重大的意義。他或她會知道，在那段短暫、充滿危險的時間里，人必須為了生活而奮斗。

的確，日子是生活本身的一種縮影，而每天在時間中的逗留，僅僅是更大旅程的一種倒影。叔本華(Schopenhauer)說，“每一天都是一個人生的縮影”。至少，為了小規(guī)模地一瞥永樂日常生活的形式和內(nèi)容，讓我們伴隨著永樂皇帝，走過宮廷生活的一天。這天是農(nóng)歷正月十三日(乙未日)，西歷1423年2月23日。中國一片歡鬧、有自信，沒什么好憂慮的，歡天喜地正要過元宵節(jié)，而經(jīng)濟也以全速進展。

1423年，在這個寒冷冬日的前夕，一組五人的更鼓房太監(jiān)，輪流爬上了北京的玄武門——把宮殿建筑群跟紫禁城北端之煤山隔開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地方——打著夜鼓(明代中國人將一夜分為五更，而一更又分為若干點。一更揭開了夜幕，三更表示子夜，而五更則示意破曉)。就在這一段時間里，十余位太監(jiān)在文華殿后方的刻漏房工作。

南郊的國家祭祀令這位六十三歲的老人疲憊不堪

永樂的轎子往下移到中間的臺階，而文職官員和武職人員則各自找路下左右的臺階。

在穿過一座國家典禮期間能夠容納幾千人的廣大庭院之后，御前侍從走過架在著名金水河上的一座有大理石欄桿的橋(總共有五座橋，但中間這座橋只有永樂皇帝才能使用)。永樂現(xiàn)在進入了五鳳樓圍繞的巨大午門。永樂在午門前面的廣場，廷杖冒犯他的官員，而在午門的城樓上，校閱軍隊和觀看游街示眾的戰(zhàn)俘。

永樂走進午門的其中一間休息房，脫掉他的晨袍，穿上一套特別為祭祀典禮裁制的絢麗服裝。在離開午門之前，他詢問太監(jiān)管理的司設監(jiān)和巾帽局，是否備妥祭祀儀式所需的所有裝備，比如說服裝、帳篷、褥墊、頂篷、桌子和桌巾、帆布，以及旗幟。太常寺卿與神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亦向他報告說，盛典用的各種儀式食物和酒類已安排妥當。

永樂在午門外坐上了龍車，而御前侍從直直往南走，就像織布機那般往來穿梭。永樂皇帝沿途會看到太廟在他的左方，社稷壇在他的右方。他非常熟悉這些神圣的地方，因為每逢農(nóng)歷正月、四月、七月和十月的初一，他必須到那里去作國家祭祀。然而，一年前，因為農(nóng)歷新年有日蝕，他不得不取消所有的朝會，而將祭祀典禮改為正月初五。隨后，永樂的龍車通過端門與巨大的石制承天門(后來重新命名為天安門)。永樂的詔令總是在承天門上首度大聲宣讀，然后放進一個云匣，用彩繩綁在龍竿上?？吹皆葡挥沙刑扉T上降下，看到禮部官員在取下詔令以頒行于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之前，對它又舞蹈又四拜，此一景象始終是個奇觀。

跨過承天門下的五座白玉石橋之后，永樂與侍從進入了被稱為天街(其在1651年擴建，1958年又再度擴建而成今日的天安門廣場)的T字形庭院。天街兩側，是十又二分之一米高的城墻，而城墻由每一個角落的塔樓隔開。兩座大門，長安右門和長安左門，矗立在天街的尾端，日夜有重兵鎮(zhèn)守。

永樂的官員每天穿過這些門，到紫禁城令人敬畏的諸殿。每逢殿試之后，永樂會選拔出前三名的進士，依照傳統(tǒng)，他們很快會被引領至長安左門，帶到順天府府署，府尹會以盛宴為他們增添光輝。禮部尚書在一兩天內(nèi)，會為所有的新科進士準備一場宴會。矗立在長安左門南邊，有若干建筑物的街區(qū)，是永樂的六部、鴻臚寺、欽天監(jiān)和太醫(yī)院。正對著這些建筑物的，則是五軍都督府、太常寺、通政司和錦衣衛(wèi)。

當永樂走過這些建筑物的時候，典樂官演奏起了許多的列隊行進樂曲，直到他到達大明門，而該門只有像今天這樣的盛典才會開放。在御前侍從驅車過了正陽門之后，現(xiàn)在永樂可以看到大祀殿在他的左方一點六公里處閃耀著。

永樂皇帝的龍車在石頭路面上，從正陽門一路前往梯形的天壇(后來重建為天壇建筑群)時，他充分體會到，三年前，也就是1420年，他的建筑師和工匠應用了最先進的技術，在這個地點建造了一座建筑杰作，還有幾個月前為今年的大事所做的準備。沿著這條路，觀眾豎直了觀看棚，以便一瞥永樂皇帝。

在最上方的露臺上，永樂注意到若干代表風、云、雷、雨、山川諸神的牌位。他也看見陳列在這些神像旁邊的其他儀式器材。以象征財富和權力之玉石和青銅所制造的儀式容器，里頭盛裝食物和酒，炫耀性地獻祭給這些雕像所代表的諸神。

當永樂站在天壇發(fā)光的中心，吸著點燃的香所散發(fā)的愉悅香氣時，有著復雜圖案的巨大燈籠，光線照射天際，而樂隊和男性歌者與舞者，在天壇上和天壇前表演著。天壇四周，聚集了成千上萬的皇室族人(包括皇儲)、文武百官、太監(jiān)與平民，所有人都找尋著天象，希望從諸神那里收到他們自己的特殊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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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號角、鼓和二十三種其他的樂器組成的莊嚴韻律聲中，獻禮開始了。

盡管流程極度復雜，不過，永樂卻駕輕就熟，就像其他的日常工作那樣。雖然如此，典禮接近尾聲時，他也開始覺得疲倦，無法控制地咳嗽了一陣子。然而，他很高興聽到他的父親親自為這類國家祭祀所譜曲的九首歌。

水從一小孔流入一個容器，漏箭在水上的刻度指示著時間(八刻度一小時)。每一小時結束時，直殿監(jiān)太監(jiān)便將“時辰牌”帶到永樂皇帝過夜的乾清宮，換成一個新的?！皶r辰牌”大約三十公分長，青地金字。任何看到它的人必須側立讓路，而坐著的人必須起身，表示他們對時辰牌信差的敬意。在這個特別的日子，六十三歲的永樂聽到四更鼓聲時便起床。

當永樂開始沐浴更衣時，燈籠和提燈迅速照亮了整個乾清宮。奉御凈人已經(jīng)帶了器皿來清理永樂皇帝的小便和痰液。他們手上有內(nèi)官監(jiān)制造的薄軟廁紙，也提來了幾桶從附近宮井汲取的井水。他們仔細檢查了澡盆，以及所有混堂司提供的洗潔液、毛巾和其他的洗浴設備。在洗完一個溫撫的澡后，永樂穿著一雙紫白相間的便鞋，坐在一張有墊褥的椅子上;一位奉御凈人弄干、梳理著他的頭發(fā)，而另一位則修剪他好看的髭須和長長的胡須。永樂皇帝沉思默想了片刻，這一天他要完成什么事。這天是個典型的北京冬天早晨——嚴寒、多風又潮濕——但他的房間有惜薪司提供的燃料木炭和薪柴，相當暖和。永樂想起明天——正月十四日——惜薪司太監(jiān)會來拖運垃圾和大糞，也會清理手推車、木炭堆，以及紫禁城的每處垃圾場。永樂皇帝隨后喝了點茶，吃了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監(jiān)督下的廚師所準備的早齋。過去三天，永樂皇帝不飲酒、不茹葷，因為他這一天需要向上天報告帝國的狀況;也因為這一天，是明朝十三個最重要的國家祭祀之一，永樂不問疾，不吊喪，不聽樂，不理刑名。而在這三天齋戒期間，他也要避免臨幸任何的妃嬪。

早餐之后，奉御凈人協(xié)助永樂皇帝著上他的服飾、頭飾、圍巾、龍袍，還有尚衣監(jiān)特別裁制的鞋子。他準備要離開主要寢宮的時候，刻漏房太監(jiān)聽到九刻水的第一聲時，便迅速走到宮門去通報拂曉的來臨。當他們聽到九刻水的第二聲時，立即稟報永樂皇帝的御前。整個紫禁城突然間充滿了生氣。著紅蟒衣的司禮掌印太監(jiān)(正四品)，在司禮秉筆太監(jiān)(從四品)伴隨下，到達了乾清宮。即將下班的司禮秉筆太監(jiān)，把一個大約三公分長的象牙小牌，交接給下一位秉筆。除了永樂皇帝的錦衣衛(wèi)之外，掌寶璽的官員也來了，他們帶來各種功能的寶璽。因為永樂今天安排要祭天，他們帶了最神圣的寶璽，也就是明朝繼承自唐宋朝的皇帝奉天之寶。

黎明前的幾分鐘，御前侍從已經(jīng)跨過了“龍道”，跨過這條將紫禁城工作區(qū)跟生活區(qū)分隔的不成文分界。慢慢朝南走過一個大庭院之后，永樂沿著華蓋殿和奉天殿，趨近1421年春天曾因祝融而受損的謹身殿。

永樂偶爾一瞥幾個青銅香爐，把手伸進了兩個鍍金大銅鍋的其中一個，確定一下容器里面救火用的水有沒有凍結。當他到達華蓋殿時，他要求歇一會兒，以便脫掉袍服里的羊毛背心。

他通常在華蓋殿舉行早朝，不過，南郊的國家祭祀即將來臨，于是便在奉天門(后來重新命名為皇極門)舉行小型的早朝。永樂皇帝重新整好衣裝后，十二位人高馬大、身強體健的都知監(jiān)太監(jiān)，即引領他進入一頂黃色的皇轎。

接著永樂坐上轎子，往南到奉天殿，該殿有離地的三段臺階，是最高的皇宮建筑。殿內(nèi)，獨一無二的帝王莊嚴端坐，與令人敬畏的雕龍屏風相配。

才在兩個星期前，永樂就是在奉天殿辦除夕晚宴的，宴請諸位藩王、公爵、侯爵和伯爵。根據(jù)傳統(tǒng)，永樂皇帝要到這一殿來帶領國家過農(nóng)歷新年與冬至。他發(fā)出詔令，召見科舉考試的杰出舉子，以及任命領導討伐的指揮官，也都是在這個殿。然而，這個早上，永樂不會踏入奉天殿;相反地，他的轎子直行到宏偉的奉天門，該宮門由巨大的紅色圓柱支撐著，兩只看起來很兇猛的青銅獅子在門側踞守。三段的臺階通向三個雕飾過的大理石露臺，永樂皇帝在那里看到文職官員(從四品以上)排成一線，站在門的東側，而高階的武職官員則站在西側。與此同時，掌寶璽的官員將各種寶璽放在桌上，一動也不動地緊靠在桌旁。五更鼓的聲音減弱到聽不見時，一名著紅色蟒袍的太監(jiān)就開始所謂的“鳴鞭”。

永樂開始早朝時，這棟巨大建筑物的四周，寂靜無聲。端坐的永樂皇帝，單獨面朝南方，他聽到數(shù)以百計的聲音，同時呼喊“吾皇萬歲!”伴隨歡呼而來的是依儀式而行的叩頭，而樂隊則奏起宮樂的組曲。因為今天是一個吉日，祭天的日子，一位司禮官員大聲宣布，朝會提早結束。那些有急事要稟報的人，被提醒說午朝時再報。當永樂起身示意隨從要繼續(xù)往南移動時，司禮太監(jiān)便再度“鳴鞭”。

一生為疾病所苦 藥不離身

這場固定又漫長的祭祀儀式，使永樂疲憊不堪。等他回到紫禁城的時候，早就過了十點。他覺得疲倦，臉色有點蒼白，因為1386年(那時他二十六歲)時的一種神秘疾病之效應從未離開過他。他苦于惡心、頭痛，以及偶發(fā)的癲癇發(fā)作。沒有人真正知道那是什么疾病，但每位官員都懼怕永樂突然的龍怒。后世學者做的假設是砒霜中毒，亦即一種神經(jīng)性疾病，乃至于是一種精神性疾病(永樂的確是暴躁、反復無常又古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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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他的人生苦于風濕癥和其他疾病。他這些年來，努力定期服用太監(jiān)司藥人員制作的藥丸，來維系他的健康。他們受過各方面醫(yī)學知識的訓練，培育和采集著各種動植物藥材。他們一年四季把處方材料研磨成粉末，而且使用蜂蜜作為黏合物來制作藥丸。他們將永樂每天的藥丸，保存在他主要的寢宮，但把其他常用的藥草和藥物，儲存在文華殿的附屬建筑御藥房。不論永樂皇帝何時何地，想要服用預防性或滋養(yǎng)性的藥丸，他的奉御凈人總是能即時取得。

從國家祭祀返回之后，永樂在文華殿下了轎子，馬上走進御藥房。兩名穿著吉服的御醫(yī)，幾乎立即趕到永樂皇帝的房間。在向皇上叩頭之前，他們先在那里焚香。叩頭畢，一名御醫(yī)跪診永樂的左手，另一名跪診他的右手，依循的是中國傳統(tǒng)的“望、聞、問、切”方法。診畢，相互換邊，在相互磋商之前，會問皇上幾個問題，再診一下脈。

他們一起開了一帖兼有動、植、礦物的藥方，包括舒緩神經(jīng)緊張的辰砂與琥珀、改善血液循環(huán)的桃核與紅花、減少盜汗的麻黃，以及強化心臟功能的高麗參與鹿鞭。

永樂的司藥人員走到受嚴密看守的藥房，從一排疊著一排、排列整齊的抽屜里抓出材料，依處方供藥。在配好所有處方材料之后，兩名司藥人員把藥材放進一個大藥壺，加水熬煮。當草藥煎好時，他們倒進兩個碗等它涼。

一位御醫(yī)和一位太監(jiān)，先一起喝了一碗，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后，永樂喝下另一碗。當永樂皇帝開始覺得比較好的時候，他示意御醫(yī)和司藥人員離房，讓他能小睡片刻。

短暫的午休提振了年邁皇帝的精神，他直接走到御酒房用午餐。毗連武英殿的這棟建筑御酒房，為永樂皇帝準備了上好的酒和飲料、享有盛名的白面、最美味的干食品(諸如肉、咸魚和水果)，以及生的腌菜和豆腐。

時間正好正午，精神恢復的永樂急切地想在右順門舉行午朝，這位躬親實踐的皇帝藉由這一例行公事，來維護他對這個大帝國的控制權。就在午朝之后，永樂要求吏部報告新的任命、委任職位、晉升和降級。但永樂皇帝覺得有點不順暢，因為在四個月前的一次突然的龍怒中，他將久任吏部尚書的蹇義(1363—1435)下了獄。在這個特別的下午，文選司郎中和稽勛司郎中報告說，有略微超過一千五百位京城官員、六百位額外配置南京留都的官員，以及部署在各省大約兩萬兩千位的官員。永樂批準了驗封司和考功司郎中提交的晉升和獎勵的建議名單。

他隨后把注意力轉到戶部，而久任其尚書的夏原吉(1366—1430)亦在獄中服刑。1417年，夏原吉太過關切帝國的財政狀況，以至于他大聲反對永樂提議的戰(zhàn)役。當時的尚書是郭資，他也面對這一不值得羨慕的工作:征收稅糧，且將其運送給永樂全帝國的軍隊。郭資報告說，他還是用近乎九百九十七萬戶和五千兩百萬人的舊人口數(shù)字來確定稅額。然而，他不會把估計有六百萬的安南(北越)人算進這一年的統(tǒng)計數(shù)，因此稅糧總計會稍稍多于三千兩百萬。郭資也說，戶部和兵部一直密切配合，將糧鹽運送到各軍事駐地。永樂提醒郭資說，去年的大雨和洪水，對南京和北京一帶，以及山東和河南境內(nèi)的農(nóng)田，造成嚴重的損害，他要免除他們半年的糧稅。郭資承認，災區(qū)的糧食歲入，有大約六十一萬石的差額，但解釋說，將由中部和南部省份豐收的農(nóng)作物來抵消。永樂似乎也很高興聽到，他去年派遣去視察全帝國之國家?guī)旆亢图Z倉，共計八十名的欽差——官員與太監(jiān)——已經(jīng)返回，且對國家的糧食供應和儲備，有普遍樂觀的描述。

接下來，禮部尚書報告有關不同朝貢國使節(jié)的接待。永樂尤其有興趣的是，伴隨正使總兵鄭和(1371—1433)第六次下西洋回來的十二位非洲和阿拉伯使節(jié)。由于禮部尚書呂震(1365—1426)亦下獄，永樂要求代理尚書金純，要更仔細地審閱全國所有佛僧和道士的考試和度牒。皇上隨后詢問有關這一年午門之外元宵節(jié)的準備狀況，這是有賴跟鐘鼓司密切合作的一項任務。在禮部報告完之后，永樂宣布，今天不舉行晚朝，還有這一年的國定假日將從元宵節(jié)開始，今后兩天(明代的國定假日通常始于農(nóng)歷正月十一日，結束于十二日)。從農(nóng)歷正月十五日到二十五日，不舉行朝會，也沒有夜間巡查。然而，如果有緊急狀況，負責的官員應以書面報告，且通過通政司發(fā)送。

午朝詢問國事 事無巨細

永樂接下來問兵部尚書趙羾，西南省份廣西的柳州土著居民動亂是否具有政治含義。

趙羾說，盡管社會動亂的聲勢變大，但少數(shù)人的激進行動，看來好像是放出多余蒸汽的一種可控制的排氣口。永樂接受了這一看法，不過，因為其毗連的安南先前的暴動曾帶給永樂困擾，柳州的動亂則更加讓他擔心。因此，他敕令軍隊鎮(zhèn)壓土著居民的搗亂者。

永樂的總兵官豐城侯李彬，前一年病故于交趾。因此，他問兵部尚書，安南造反者黎利的活動是否會得到足夠的大眾吸引力，而轉變成反抗大明的戰(zhàn)亂。趙羾回答說，其他的安南王位覬覦者都敉平了，黎利如今是唯一的造反者，而且他最近在車來縣(在安南寧化州)被新的中國總兵官陳智打敗，后被逐歸瑰縣。

兵部尚書轉達了黎利的求降協(xié)定?；噬宵c了頭，但并未立即允許。相反地，他詢問兵部尚書有關駐地制度的狀況，太仆寺監(jiān)督下牧馬場的數(shù)量，以及車駕司與武庫司是否發(fā)展了任何新武器或建造任何船只。

輪到刑部報告的時候，永樂又覺得不順暢，因為刑部依然群龍無首，久任其位的尚書吳中(1372—1442)亦入獄。即使在晚年，永樂的果斷——還有對猶豫不決之人的不耐煩，仍舊是有名的“剃刀”。至少，他向來都怪罪朝廷里的每一位大臣。在司法問題上，永樂轉到御史臺的左、右都御史劉觀與王彰身上，告訴他們要再審所有嚴厲和長刑期的判決，糾正那些不當?shù)摹?/p>

他尤其要御史了解一下，是否較重的判決可以減輕，法庭的審查結果和程序，是否有不適當?shù)淖龇?，或者，是否有存疑的裁決或沒有可靠根據(jù)的指控。永樂隨后問道，政府里面是否有人不義地將無辜之人下獄，或者，對他的臣民做了不道德的事。

王彰與劉觀指出，因為北京和南京的國家監(jiān)獄，沒準備好管理和監(jiān)禁服刑的罪犯，也因為光是供應食物和照顧狹窄空間的囚犯對政府來說便是一種負擔，他們正在為幾十名犯人，請求假釋和出獄假。

隨后，他們說道，他們把所有有關死囚的指控、裁決，以及審判暨判決紀錄，移送到大理寺(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永樂此時還不會把他的吏部、禮部或刑部尚書釋放出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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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位向皇上稟告的尚書是工部尚書李慶，他在一年前，指揮大約二十三萬五千名搬運工人，為永樂的軍事行動運送糧食。作為工部尚書兼領兵部事，李慶的主要職責，是為水路和道路維護之類的定期國家計劃征募工匠和壯丁。雖然如此，永樂問了他有關軍器局和寶源局的狀況。由于宮殿建筑群、藩王府邸，以及天壽山和其他地方之皇陵的建造，正如火如荼地進行中，永樂提醒工部尚書要跟內(nèi)官監(jiān)密切合作;從永樂朝廷里人員和辦公室空間的角度觀之，內(nèi)官監(jiān)是所有太監(jiān)機構中最大的。工部尚書憑直覺了解，如果他不能提供足夠的建材——諸如木材、石材、磚塊、鷹架、油漆、銅、錫、青銅和鐵——那么他不僅會跟內(nèi)官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爭吵，而且永樂肯定會讓他倒大霉。

最后，輪到五軍都督府報告軍隊用兵上的方向，以及專業(yè)的軍事管理事宜，而永樂皇帝對這些主題是相當精通的。不過，永樂還是要求左、右都督(正一品)、都督同知(從一品)，以及都督僉事(正二品)必須頻繁作簡報。再者，因為1411年以來，他指派戰(zhàn)術高明的太監(jiān)當都尉，現(xiàn)在他又多任命了幾位鎮(zhèn)守太監(jiān)，駐守在北方的邊境。永樂亦指示兵仗局掌印太監(jiān)，要監(jiān)督京城兵工廠新火器的制造。兵仗局于此際向他保證，他們繼續(xù)制造諸如鑰匙、鐵鎖、鐵錘、乞巧小針、螺絲起子和剪刀之類的品目。永樂知道，他把太監(jiān)指揮官編入正式的軍事機構，讓他們充當起君主的爪牙，也由此延伸為國家的爪牙。從現(xiàn)在開始，他們會不斷地跟專業(yè)的指揮官密切往來，為他新型的絕對主義提供保險。

幾乎是下午兩點了，但永樂注意到，少數(shù)官員還沒有說話。在他示意午朝休會之前，司禮監(jiān)官員宣告，任何要皇上過目的其他事情應該向通政司匯報。一大清早，超過四百份的奏議已經(jīng)送達通政使(正三品)負責的辦公處所。這些公文迅速移交到承天門的宮殿，由大約十名的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作初步的篩選。在那里，太監(jiān)用不同色彩將卷宗作標記，把六部、軍事機構與藩王府的公文分開。隨后，他們決定是否立即把公文發(fā)送給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或者，透過正式途徑把它們轉給內(nèi)閣，最后由內(nèi)閣轉回到永樂那邊作最后的定奪。

把個人注意力放在這類奏議上，的確增加永樂每天的差事負擔。那就是為什么他需要翰林院學士的秘書性協(xié)助的原因。他所依賴的這些有學術資質的人和熟練的管理人員，發(fā)展成了內(nèi)閣。

他最初的七位內(nèi)閣大學士里頭，解縉(1369—1415)與胡廣(1370—1418)這兩位已經(jīng)過世了，胡儼(1361—1443)改任國子監(jiān)祭酒，而黃淮(1367—1449)正入獄服刑中。因此，能協(xié)助永樂在國家公文上作權衡、起草詔令與教諭的內(nèi)閣大學士，僅剩下有才氣但又重實效的楊榮(1371—1440)、圓滑的金幼孜(1368—1431)，以及幾個月前才從監(jiān)獄釋放出來、正直坦率的楊士奇(1365—1444)。

午朝結束時，永樂照慣例示意他們該立即工作，標出需要皇帝“批紅”的那些奏章。永樂隨后直接走向東安門，不到三年前，也就是1420年，他在那里設立了一個叫作東廠的秘密警察機構，目的在于壓制他的政敵，平息惡意中傷的謠言，還有搜集有關大明帝國情況的情報。

在司禮掌印太監(jiān)和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伴隨下，永樂到達了東廠，東廠掌印太監(jiān)這位相當受信任的心腹，在門口恭迎著。永樂立即看到一個“朝廷心腹”的匾額，懸掛在大廳。他先視察內(nèi)廠，那里慣常扣押極嚴重危險的嫌疑犯，接著看一看一些被罷黜的尚書“暫時棲身”的外廠。永樂詢問了有關這些有才干之士的一般健康狀態(tài)——他們先前在最高職務上為他效勞，行使他們正當?shù)墓茌?。掌印太監(jiān)向他保證，他們并未遭受拷打。隨后永樂考察了鎮(zhèn)撫司，它是一個荒唐而又令人生畏的監(jiān)獄，錦衣衛(wèi)的官員慣常從嫌疑犯那里取口供(沒有口供就不能定罪)。由于這里運用的手法乃是惡名昭彰的野蠻，因而獲得“拷打房”的諢名。

下午三時，巡視御馬監(jiān)、內(nèi)承運庫

皇帝就座之后，接見了一打的東廠密探。一位被派定監(jiān)督令人頭痛的皇族，兩位偵查有野心的軍事指揮官，三位密切注意慣?？量痰奈墓?，其他三位則監(jiān)視神秘宗教的領袖。永樂隨后詢問，是否在城門上觀察到北京和南京有任何不尋常的不法交易、大火或其他事情，是否有任何密探無意中聽到大逆不道的談話。

另外，永樂想知道諸如米、豆類、油和面粉之類食物的市場價格。東廠到處存在的密探，穿著便衣，幾乎每天在北京和南京四處走動，巡街找嫌疑犯。他們亦視察政府官員，在審訊上聽案和作筆記。永樂似乎相當確定，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東廠密探為他做了殘忍又窮兇極惡的勾當。當然，正是東廠助長了明代專制主義，也正是在那里，未來的歷史學家會找到永樂的其他后遺癥——殘酷、政治陰謀、腐敗、丑聞以及謀殺。

到了永樂準備要離開東廠院區(qū)的時候，一名刻漏房太監(jiān)抵達，提醒他下午三點了。

御馬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正四品)與永樂的侍從會合，帶領著皇上參觀就在宮墻外的幾處養(yǎng)馬和其他動物的畜舍。終其一生，永樂愛好良馬，常常稱它們?yōu)樗摹坝鹨怼?。他檢查了一下飼料——米飯、黍類、麥稈和豆子——看看品質高不高，也察看了一下幾個馬鞍和馬蹄鐵。讓他感到驚訝的大象、斑馬和鴕鳥之類的許多異邦動物，乃是正使總兵鄭和去年從海外帶回中土的。

他也很高興地看到，屬于他嬪妃的所有貓咪，都營養(yǎng)充足又茁壯成長。在離開畜舍之前，御馬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報告說，他會把馬匹放牧兩個月。

經(jīng)常被當成禮物贈送的這些貓咪，提醒了永樂，這是個賞賜禮物的時令，他應該挑一些皇家禮品，送給他的親戚、外賓與有功官員，尤其是那些藩王和公主，他們在他戰(zhàn)勝侄子建文的血腥內(nèi)戰(zhàn)期間，顯出了對他的忠誠。

永樂的侍從現(xiàn)在來到了御馬監(jiān)附近的內(nèi)承運庫。在那里，永樂皇帝看到寶貴的品目，諸如金、銀、珠寶、緞絲綢、上等的羊毛織物、翡翠、象牙，以及珍珠。才短短的片刻里，他列舉了一長串的訂單，但他卻告訴司禮掌印太監(jiān)說，他要送一些特別雅致的禮物，給他的女兒、媳婦、妻子的姊妹，以及其他的宮女。

為了回應這種本能的要求，御前侍從馬上由這個宮殿的東北區(qū)域，跑到紫禁城的西南地區(qū)，也就是銀作局的所在地。在這棟又叫“宮廷造幣廠”的建筑物里，永樂看到太監(jiān)把金銀塊跟寶石和水晶搭配在一起之前，先將它們切割成桃子、簪和豆葉之類的形狀。像往常一樣，永樂的訂單立即且全部獲得了供應。而且沒有人會驚訝，他不全然滿意他剛剛挑的所有禮物。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他命令司禮掌印太監(jiān)，從南海子——紫禁城東南皇家保留區(qū)，過剩的年輕太監(jiān)居留在那里——挑選數(shù)十名閹人，將他們派送給五六個藩王府當禮物。

為何登基后再無子嗣

上述活動大體上花了永樂皇帝一個半小時，到了下午四點三十分，御醫(yī)成功地“勸服”他要喝下另一碗藥之后，他又回到了御藥房。一路上，永樂皇帝看到值班太監(jiān)把象牙小牌，移交給以下十二小時要上工的另一群人。隨后他趕快去探望他寵愛的孫子朱瞻基，也就是未來的宣德皇帝(西元1426年至1435年在位)，確認這位年輕的皇子在宮廷教師的指導下在用功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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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未來繼承人的沉著和聰明，讓永樂印象深刻。問了瞻基幾個《孝經(jīng)》和四書——儒家的《大學》、《中庸》、《論語》和《孟子》——的問題之后，永樂直接走到文淵閣，太監(jiān)為他和三位內(nèi)閣大學士——楊榮、金幼孜和楊士奇——準備好正餐了(自1420年以來，直到1424年永樂駕崩為止，文淵閣是永樂內(nèi)閣大學士唯一的辦公處所)。

這是一頓邊用餐邊討論的正餐，因為自午朝以來，幾位內(nèi)閣大學士仔細審閱超過四百件奏議中的每一件，而且為永樂的批示起草了票擬。永樂批準一些票擬，也更改了幾份，不過，大部分寫下了完全不同的批示。

有少數(shù)剩下的奏疏，永樂不置可否，僅僅是暫時擱置。這類的奏疏，有一件是一位御史的上疏，他懇求皇上在元宵節(jié)之前，釋放所有下獄的尚書，尤其是吏部尚書蹇義;這位御史堅稱，蹇義即使在他最黑暗的監(jiān)禁日子，對永樂皇帝的忠心依然是堅定不移(大約一個月后，蹇義會被釋放，恢復他的尚書職位)。

另一件遭擱置的奏疏，是順天府的一位知府上陳的諫書，力勸永樂更頻繁地穿上較新、有較佳裝飾的衣服。諫書指出，永樂在位的二十一年間，皇上僅有十二次在宮殿里慶壽，在晚餐桌上一向不用玉制器具，而且就像一般人那樣過生活。奏疏繼續(xù)建議說，因為節(jié)約造成歲入激增，百姓生計大大改善，皇上的儉省可被看成是試圖要振奮全國公務員。相較于眾多其他偉大歷史人物的洛可可式的復雜，永樂的私人生活，就像包浩斯(Bauhaus)的功能論者那樣，有著簡樸的精神。然而，永樂皇帝的議程表，大部分與軍事實力和帝國安全攸關。正因為這樣的議程表，也因為有四份攸關國家安全議題的奏議，那晚永樂決定舉行一次不定期的召對。

永樂的太監(jiān)傳令，走到宮墻外，請六部主事官員、五軍都督府都督，以及少數(shù)幾位公侯，到午門內(nèi)的會議室時，天色已經(jīng)黑暗無光。在會議室里，一群特別的太監(jiān)，給永樂、三位內(nèi)閣大學士及參加會議者，提供茶、水果、蛋糕、酒和其他飲料。參加會議者要商議的事項為:一、遼東的新防御政策;二、怎樣充分利用韃靼與瓦剌之間的齟齬;三、處理廣西柳州暴亂的分寸;四、最重要的是，怎樣回應安南最新的休戰(zhàn)要求。永樂傾聽時，每位參與者都發(fā)出同樣的音量。即使參加會議者在所有議題上能達成共識之前，花了很長的時間，但永樂似乎滿意他們建議的解決方案。在遼東的議題上，武進伯朱榮(死于1425年)留在原職，但指示他應該視兀良哈蒙古人為敵人，而非大明的盟國，也應該盡一切可能的力量，阻止女真人與朝鮮人之間的爭論，爆發(fā)成邊界的戰(zhàn)爭。在蒙古人的議題上，會發(fā)送詔令給所有北方的都指揮，指示他們不要讓韃靼哄騙了，還以為他們很安全，而且派遣中官使節(jié)海童去誘導瓦剌加入大明的陣營，進一步繃緊韃靼與瓦剌的關系。

在柳州暴亂的議題上，會發(fā)送一份敕令給廣西都指揮使，指示他只捉拿土著領袖，絕對不能傷害老百姓。最后，在回復大明安南的最高文官長官黃福(1363—1440)的急奏時，永樂接受內(nèi)閣大學士楊士奇的建議，召回有爭議的鎮(zhèn)守中官馬騏。另外，迅速送一份指令給榮昌伯陳智，指示他不要將安南造反者驅趕進真臘，而黃福則被告知，只要造反者首領黎利放下他的武器，便任命他為清化知府。

永樂在午門待的時間，長到足以讓他把內(nèi)閣大學士繕寫的所有詔令、法令、諭旨、短箋與指令作批紅。檔案隨后由司禮監(jiān)的人員建檔，而且立即送到通政司，永樂的意志會從該司傳達到帝國的每一部分。太監(jiān)打著二更鼓的時候，永樂皇帝為了國家氣力耗盡，而且也該是他喝另一碗藥的時候了?；厣钭∷耐局?，一群新進的奉御凈人服侍著他，而當他抵達皇后寢宮坤寧宮的時候，他告訴司禮掌印太監(jiān)要回去。

徐皇后于1407年過世之后，永樂決定不冊立新的皇后，但將坤寧宮保留給宮女作聚會宮殿和圖書館。此后，他主要的嬪妃，是來自蘇州的王貴妃，她不僅能安撫喜怒無常的永樂，而且還能贏得永樂內(nèi)廷親屬的尊敬。不過，對永樂皇帝來說，不幸的是，王貴妃也在三年前，也就是1420年過世了。即使大約還有十六位嬪妃侍候著他，也有三天沒見到她們了，今晚他選擇臨幸西宮的孫貴妃。

永樂跟女人的夜間關系之細節(jié)是無法探知的。然而，我們知道，他的嬪妃月事來潮之周期和流產(chǎn)，全部都由太監(jiān)密切監(jiān)視和記錄著。在一整天的辛勞之后，永樂很可能僅僅需要有個嬌柔、美麗和溫柔的人，可以說說話，撫摸一下柔軟、溫柔和溫暖的女子。幾乎可確定的是，他年邁的身體，每夜需要按摩，他變遲鈍的耳朵，對甜蜜的輕聲細語感到愉悅;不過，在他人生里，永樂此時的生殖能力是一個大問號。他有四子五女，都出生于1402年他成為皇帝之前。他延續(xù)中國帝王納妾的傳統(tǒng)，不斷選年輕女孩到他的后宮，其中有許多是朝鮮人。當他從內(nèi)廷回到乾清宮時，早就過了晚上十點三十分。

從年輕的時候開始，永樂睡前都會閱讀一些東西。在這個寂靜又郁悶的夜晚，他看著鏡子里自己的白發(fā)，以及有點受損的體格，突然開始自忖，是否應驗了他的命運。接著，他自言自語說:“是啊，我拯救了我父親的帝國!是啊，我對待侄子建文的作為，為了不受責難，我做了足夠的彌補。”然而，他最關切的是兩個問題:他的榮耀還能持續(xù)多久呢?還有，未來的歷史學家會嚴厲批評他嗎?

盡管是相當受人贊賞的統(tǒng)治者之一，不過，他不總是成功，也不總是快樂。他在接近生命的盡頭時，是活在絕望中，而且他在1422年12月駕崩時并未能立儲。因為有著這樣的心情，永樂命令一位奉御凈人到皇史宬，找出他那本《易經(jīng)》。他研讀這部圣書好長一陣子，接著決定卜個卦。有關大明的未來，卦象是屯，也即第三卦，顯示植物怎樣面對困難奮斗出土，逐漸從大地冒出來。標示出植物成長第一階段的這種困難，被用來象征國家從脫序狀態(tài)中崛起，一直到逐漸步向長治久安的奮斗。

此卦對他的家人和國家的意義，永樂感到高興，不過，他想要為他自己的人生和未來另外卜個卦時，他睡著了。幾分鐘以后，玄武門上的太監(jiān)，打起了子夜鼓，但永樂的夢境突然送他去跟他的父親見面，景象里有被廢的建文皇帝哭成血河，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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