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甘露寺僧舍

曾公亮

枕中云氣千峰近，床底松聲萬壑哀。

要看銀山拍天浪，開窗放入大江來。

注釋：

①甘露僧舍：甘露寺。在今江蘇鎮(zhèn)江北固山上，下臨長江。

②松聲萬壑（hè）：形容長江的波濤聲像萬壑松聲一樣。壑：山谷，山溝。

③銀山拍天浪：形容波浪很大，像銀山一樣。

譯文：

云霧彌漫在枕邊，山峰環(huán)繞在近旁。

躺在床上傾聽松濤陣陣，無數(shù)山谷像在呼嘯哀歌。

如果要看沖天巨浪拍起，

只要一打開窗子，那洶涌奔騰的江水就會滾滾撲來。

鑒賞：

甘露寺居山臨江，林木蒼翠，風(fēng)景秀麗，是鎮(zhèn)江的一大名勝。詩人不寫甘露寺的白日美景，而用工巧的筆觸，描繪出一幅空曠美妙的江南夜色圖，寫出了江水的壯麗和甘露寺的險峻。首句寫山峰的云氣，次句寫山溝的松聲，末兩句寫長江的風(fēng)貌。一句詩一個畫面，全詩渾成合美。詩中有畫，景中有情。

榜首句從所感之氣著墨。詩人自富貴的京城來到幽僻的古寺，這里沒有九醞八珍、華屋錦被，只要家常便飯、陋室布衾。突然變化了的環(huán)境，他不適應(yīng)，難以入睡。夜深了，天涼了。山間的霧氣襲進(jìn)屋來，如輕紗，似薄綃，縹縹緲緲，諱飾了層巒迭嶂。第二句從所聞之聲著筆，寫山寺下面，深谷縱橫，蒼松郁郁；晚風(fēng)吹來，松濤陣陣，如哀如怨，如泣如訴?！罢碇小薄按驳住?，點明詩人現(xiàn)已寢息，緊扣詩題“宿”字。“萬壑哀”，語出杜甫《諸將五首》之五：“巫峽清秋萬壑哀”。曾公亮詩中的這一“哀”字，恰切地摹寫了風(fēng)吹松林所宣布的消沉悲涼的聲響。用“千”寫“峰”,用“萬”寫“壑”，極盡描述，從縱向描繪北固山奇險變幻、充滿生機(jī)的現(xiàn)象。這兩句寫近景，對仗工穩(wěn)，用筆細(xì)膩，文字跌宕生姿。

三、四句寫前景。詩人來到甘露寺原是為了住宿休憩的，可寺外層巒疊嶂的松濤聲和不盡江流的喧嘩聲，煩擾著他，翻來覆去，不能安息。詩人心情激動了，干脆披衣起床，翻開窗戶，頂風(fēng)站立，憑欄遠(yuǎn)眺。天空沒有月色星光，地上熄了萬家燈火。周圍的全部都被漆黑吞噬，看不見山，看不見樹，也看不見遠(yuǎn)處的城廓。只要橫躺在北固山下的長江，這條水的巨龍，力的怪神在沒日沒夜、無休無止地掀起驚天的狂瀾，宣布動地的長吟，不甘緘默沉靜，永無睡意。詩人盡管看不清，但能幻想出它那波瀾雄壯的雄壯氣候。所以掉轉(zhuǎn)詩筆，將描繪目標(biāo)由千峰、萬壑轉(zhuǎn)向長江、巨浪,開辟出一個奇秀寬廣的新境地?！般y山拍天浪”是寫得很精彩的景語，氣勢警拔，形象生動，層層潤飾，詞約義豐?！般y山”從色、形、質(zhì)等多方面細(xì)致入微地描寫波瀾的光榮、無量以及沉重感?！芭奶臁眲t狀波峰的突兀和高大,使人感到觸目驚心,惶惶不安。不必“玉山”而寫“銀山”，用詞是雕刻的。銀是僅次于金的寶貴金屬，色白而絢爛。用鮮亮的詞把普通的波瀾寫得非常夸姣，分外顯豁，寄寓著詩人高尚的情懷?！伴_窗放入大江來”，從橫向展示了長江挾風(fēng)劫雷飛躍而來的英姿壯采?！胺湃搿笨烧f是再往常不過的詞了，“開窗”不是看到大江，而是“放入大江”，當(dāng)詩人把它置于一個特定的環(huán)境中時，就產(chǎn)生了不往常的效應(yīng)，化死景為活景，變平平為奇特，使人視野一新。一起又刻畫了一個氣勢特殊、偉力無量的“開閘引流”的偉人形象。最終一句振起全詩，豪放而豪放，是逼真之筆。把長江的洪波巨浪寫得如此壯美，如此撼人心魄，在古今詩詞中是并不多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