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易簀

曾子（1）寢疾(2)，病。樂正子春（3）坐于床下，曾元、曾申（4）坐于足，童子隅（5）坐而執(zhí)燭。童子曰：“華而?（6），大夫之簀（7）與？”子春曰：“止！”曾子聞之，瞿然（8）曰：“呼！”曰：“華而?，大夫之簀與？”曾子曰：“然。斯季孫（9）之賜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簀。”曾元曰：“夫子之病革（10）矣，不可以變（11）。幸而至于旦，請敬易之。”曾子曰：“爾之愛我也不如彼。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xì)人之愛人也以姑息（12）。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13）焉斯已矣?！迸e扶而易之。反（14）席未安而沒（15）。

注釋

（1）曾子：即曾參，孔子弟子。

（2）寢疾：病倒，臥病，此偏向于病倒。寢，睡臥。疾，小病。

（3）樂正子春：曾參的弟子。

（4）曾元、曾申：都是曾子的兒子。

（5）隅：名詞作狀語，在角落。

（6）華而?（huǎn）：華美，光滑。

（7）簀（zé）：席子。

（8）瞿然：驚嘆的樣子。

（9）季孫?魯國大夫；曾子受其賜簀，非禮也。

（10）革：通“亟”，指病重。

（11）變：在此指移動

（12）姑息：無原則的寬容

（13）正而斃?謂合于正禮而歿。

（14）反：同“返”。

（15）沒：同：“歿”，死。

譯文

曾子躺在床上，病危。曾子的弟子子春坐在床旁邊，曾元、曾申坐在床腳下，童仆坐在角落拿著蠟燭。 童仆說：“華美而光潔，（那是）大夫（才能享用）的竹席?。　弊哟赫f：“住嘴！”曾子聽見這話，驚懼地說：“??！” （童仆又）說：“華美而光潔，（那是）大夫（才能享用）的竹席?。　痹诱f：“是的。那是季孫送的，我沒有啊。（曾）元，（扶我）起來換竹席?！痹f：“您的病非常嚴(yán)重啊，不能移動（您的身體?。?。（如果）幸運(yùn)地到了早晨， 一定遵從您的意思換了它?！痹诱f：“你愛我不如他（童仆）。按照道德標(biāo)準(zhǔn)去愛護(hù)人，小人愛人以無原則遷就。我還有什么苛求?。课夷艿玫剑ǚ饨ǘY教的）正道而死去，也就足夠了?！狈鲋穑ㄋ纳眢w）然后更換竹席，把（他）送回席子，還沒躺好就死了。

賞析

文章的宗旨是顯而易見的，不是暴露“禮”的崩壞，而是想通過這個故事告訴人們：禮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曾參是以身護(hù)禮的典范。對于今天的讀者來講，以曾參為榜樣，那是迂腐至極的。但拋開曾參所守“禮”的內(nèi)容，他那種嚴(yán)于律己，知錯必改的精神，也是令人感動的?！熬訍廴艘缘拢?xì)人愛人以姑息”，將“德”的內(nèi)容以新易舊，仍然是富有生命力的名言。

臨終易簀，對于曾子來說，不過是其一生中最微乎其微的生活細(xì)節(jié)，而這個細(xì)節(jié)正是回光返照中一道耀眼的閃光?！抖Y記》的原創(chuàng)者，對于這個細(xì)節(jié)做了簡潔而生動地描繪。雖用字不多，但侍疾的場景具體，人物的情態(tài)畢現(xiàn)。尤其是童子童言無忌，口無遮攔;曾參表態(tài)堅(jiān)決，語重心長，都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曾子在病重之際還堅(jiān)持要更換與自己身份和地位不符的床席，乃至在更換床席的過程中死去，表現(xiàn)了曾子恪守禮法的堅(jiān)定信念，更體現(xiàn)儒家禮法至上的觀念。這是一個極端的“克己服禮”的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