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手定稿 深美閎約和精艷絕人
【原文】
張皋文①謂飛卿②之詞“深美閎約”③。余謂此四字唯馮正中④足以當之。劉融齋⑤謂“飛卿精艷絕人”⑥,差近之耳。
【注釋】
①張皋文:即張惠言,字皋文,號茗柯,江蘇武進(今常州市)人。清代文學家、詞人、詞論家。著有《茗柯文編》等,詞集名《茗柯詞》,與其弟張琦編有《詞選》,為常州詞派的經(jīng)典詞選。
②飛卿:即溫庭筠,本名岐,字飛卿,太原祁(今山西省祁縣)人。唐代詩人、詞人。其詞有后人輯本《金荃詞》一卷,詞風香軟,為花間詞派之鼻祖。
③“深美閎約”:出自清代詞學家張惠言《詞選序》:“自唐之詞人,李白為首……而溫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閎約?!?br />④馮正中:即馮延巳,又名延嗣,字正中,廣陵(今江蘇省揚州)人。五代南唐詞人。著有《陽春集》,為其外孫陳世修輯錄,存詞一百一十九首。
⑤劉融齋:即劉熙載,字伯簡,號融齋,江蘇省興化人,清代文學家。著有《昨非集》,中錄詞一卷三十首。另著有《藝概》,卷四《詞曲概》為論詞曲專卷。
⑥“飛卿精艷絕人”:出自清代詞論家劉熙載《藝概·詞曲概》:“溫飛卿詞精妙絕人,然類不出乎綺怨?!蓖鯂S引文誤“妙”為“艷”。
【譯文】
張惠言說溫庭筠詞“深美閎約”,我認為這四個字只有馮延巳才有足夠的資格承擔;劉熙載說溫庭筠詞“精妙絕人”,這才相差不多。
【評析】
此則評論溫庭筠與馮延巳二人之詞風,看似斟酌舊說,實質(zhì)上包含著王國維的審美傾向。張惠言在《詞選序》中把溫庭筠作為詞體的典范,許以“深美閎約”四字。所謂深美閎約兼含內(nèi)容上的精深宏大和藝術上的簡約美贍,張惠言評論溫庭筠《菩薩蠻》諸詞具有“感士不遇”的寄托深意,即可看出其深美閎約的部分內(nèi)涵指向。但王國維并不接受張惠言這種索隱式的解詞方式,認為如此深文羅織反而遮蔽了詞的審美意義。況且他也不認為溫庭筠詞具有如此深重的主題,他轉(zhuǎn)以劉熙載的“精妙絕人”來為溫庭筠詞定論,肯定其具有過人的精妙、艷麗,而未必具有內(nèi)容上的深閎了。王國維的這一糾正看似只針對一個溫庭筠,其實是對張惠言常州詞派相關理論的一種強勢反撥。
但王國維不贊成張惠言以深美閎約評定溫庭筠,并不意味著對深美閎約這一詞體體性的不認同,他只是認為溫庭筠不堪當此四字而已。在王國維看來,只有五代馮延巳的詞才“足以當之”。溫庭筠的詞畢竟多類青樓歌宴之作,而馮延巳既身居高位,又經(jīng)歷南唐政治的頻繁起伏,所以他的詞便多少突破了傳統(tǒng)路子,而呈現(xiàn)出比較開闊的格局,也內(nèi)蘊了一種士大夫情懷。劉熙載《藝概》曾說:“馮延巳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瘪T延巳詞的俊美深至是得到后世許多詞學家的肯定的,王國維也是其中之一。值得注意的是,王國維對馮延巳詞用心頗深,曾手抄其《陽春集》以作誦讀之資,可能正是在這種反復的涵詠中體會到馮延巳詞的獨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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