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 成裴舌辯
【原文】
太和中，文明太后崩，蕭賾①遣其散騎常侍裴昭明、散騎侍郎謝竣等來吊，欲以朝服行事。主客執(zhí)之，云：“吊有常式，何得以朱衣入山庭！”昭明等言：“本奉朝命，不容改易。”如此者數(shù)四，執(zhí)志不移。高祖敕尚書李沖，令選一學(xué)識者更與論執(zhí)，沖奏遣淹。昭明言：“未解魏朝不聽朝服行禮，義出何典？”淹言：“吉兇不同，禮有成數(shù)，玄冠不吊，童孺共聞?！溥h自江南奉慰，不能式遵成事，方問義出何典，行人得失，何其異哉！”昭明言：“……齊高帝②崩，魏遣李彪通吊，于時初不素服，齊朝亦不以為疑，那得苦見要逼。”淹言：“彪通吊之日，朝命以吊服自隨……彪行吊之時，齊之君臣皆已鳴玉盈庭，貂珰曜日，百僚內(nèi)外，朱服煥然，彪行人……復(fù)何容獨以素服間衣冠之中？……我皇帝仁孝之性，侔于有虞，處諒闇③以來，百官聽于冢宰，卿豈得以此方彼也?！闭衙髂藫u膝而言：“三皇不同禮，亦安知得失所歸?！毖脱裕骸叭羧鐏碚?，卿以虞舜、高宗為非也？”昭明遂相顧而笑曰：“……希主人裁以吊服，使人唯赍褲褶……不可以吊。幸借緇衣幍，以申國命。今為魏朝所逼，違負指授，還南之日，必得罪本朝?！毖脱裕骸氨擞芯右?，卿將命折中，還南之日，應(yīng)有高賞；若無君子也，但令有光國之譽，雖復(fù)非理見罪，亦復(fù)何嫌。南史、董狐，自當直筆。”高祖……仍敕送衣幍給昭明等，明旦引昭明等人，皆令文武盡哀。
《魏書·成淹傳》
【注釋】
①蕭賾（zé）：南齊高帝蕭道成子。
②齊高帝：即蕭道成（427—482年），南朝齊建立者。
③諒闇：指帝王居喪。
【譯文】
北魏太和年間，馮太后逝去，南齊蕭賾派散騎常侍裴昭明、散騎侍郎謝竣為特使前往北魏吊喪，打算身穿南齊官服進靈堂。北魏的司禮官員攔住他們說：“吊喪有通用的規(guī)則，怎么能夠穿著大紅的官服進入靈堂呢？”裴昭明等人說：“我等奉詔前來，改換服裝恐怕不行?！彪p方各不相讓。高祖下令尚書李沖，命令他選一學(xué)識淵博的人與裴昭明等人論理，李沖奏請派遣成淹前去。裴昭明對成淹說：“貴國不讓我等穿官服吊喪，我等大惑不解，道理不知出自哪部經(jīng)典？”成淹回答說：“吉兇不同，禮儀便有所差異，戴著黑帽子不能吊喪，小孩也懂得這個道理?！愕却罄线h從江南奉命趕來吊喪，卻不能遵循現(xiàn)成的規(guī)則，反而問我們不讓你們吊喪道理何在，多叫人驚訝！”裴昭明又問：“……齊高帝去世，貴國派李彪前來吊喪，當初也不曾穿喪服，我朝也沒有表示不滿，哪能苦苦相逼？”成淹回答說：“李彪前來吊喪的那一天，我朝已命他隨身攜帶喪服……李彪進吊之時，發(fā)現(xiàn)貴朝君臣都佩帶鳴玉，官帽上的貂珰熠熠生輝，有如日光，朝野內(nèi)外公卿百官穿紅戴綠，光彩異常，李彪只不過是一個使者……怎能獨自穿著喪服在你們那些衣冠楚楚的君臣中出現(xiàn)呢？……我朝皇帝天性仁厚孝義比同虞舜，居喪以來，朝中百官聽命于宰相，您豈能以此來指責我們呢？”裴昭明擺動著雙腿說：“三皇禮儀不同，你們北方人又懂得什么禮節(jié)呢？”成淹回答說：“這么說來，你認為虞舜、高宗都錯了？”裴昭明看了看成淹，笑著說：“……希望主人替我等裁制喪服，我等來時只帶了夾衣套褲……既然穿這些衣服不能吊喪，希望貴國借給我們喪服喪帽，以便完成我們的使命。今日被貴國所逼，有負君命，我等南還復(fù)命之日，一定會遭到我主的責罰?！背裳驼f：“貴國朝中自有正派君子，你們折中行事，南還復(fù)命之日，一定能夠得到你們君主的重賞。即使朝中沒有正派曉事之人，只要你等所作所為有利于國家的聲譽，即使得罪了朝廷，又有何怕呢？將來的史官一定會像南史、董狐那樣給你們在史書上寫上一筆。”高祖……下令送給裴昭明等人喪服喪帽……第二天一早便帶領(lǐng)裴昭明等人進入靈堂，與文武大臣一起哀悼馮太后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