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 王忠嗣鎮(zhèn)守邊庭
【原文】
忠嗣①本負勇敢,及為將,乃能持重②安邊,不生事,嘗曰:“平生為將,撫眾而已,吾不欲竭中國力以幸功名?!惫视柧毷狂R,隨缺繕補。有漆弓百五十斤,每韜③之,示無所用。軍中士氣盛,日夜思戰(zhàn),忠嗣縱詭問,伺虜隙,時時出奇后襲敵,所向無不克,故士亦樂為用。軍每出,召屬長付以兵,使授士卒,雖弓矢亦志姓名其上。軍還,遺弦亡鏃④,皆按名第罪。以是部下人自勸,器甲充牣⑤牛。自朔方至云中袤數(shù)千里⑥,據(jù)要險筑城堡,斥地甚遠。
《新唐書·王忠嗣傳》
【注釋】
①忠嗣:王忠嗣,唐玄宗時為官累河西隴右節(jié)度使,權朔方河東節(jié)度,佩四將印。后為李林甫所誣,貶漢陽太守。
②持重:掌握重權。
③韜(tāo):掩藏。
④鏃(zú):箭頭。
⑤充牣(rèn):同“充仞”。仞,滿。
⑥“自朔方”句:朔方,在今甘肅靈武縣西南。云中,地名,今山西大同。
【譯文】
王忠嗣本來極為勇敢,等到他做了將軍,便能手握重兵安定邊庭,不使戰(zhàn)事發(fā)生,他曾經(jīng)說:“我平生為將,撫恤士卒而已,我不愿利用將士的功勞為自己博取功名?!彼杂柧毷孔浔R,發(fā)現(xiàn)缺漏立即修繕增補。軍中有漆弓一百五十斤,常將它收藏起來,表示沒有什么用處。王忠嗣軍隊中,士氣旺盛,士兵們?nèi)找瓜氪蛘?,王忠嗣運用計謀,趁敵人松懈,常常帶領奇兵襲擊敵人,所向披靡,無往不勝,因此士卒樂于為他效命。軍隊每次出發(fā),王忠嗣命有關官吏發(fā)給士卒兵器,即使弓箭也在上面標上姓名。軍隊回來時,丟失了弓弦和箭頭的,都依照上面的名字論罪。因此部下兵士各自謹慎,軍中器甲充足。從朔方到云中廣袤數(shù)千里,王忠嗣在險要處構筑城堡,可以瞭望偵探到很遠的地方。
【評析】
《新唐書》是又一部系統(tǒng)記錄唐朝歷史的紀傳體史書,亦被列入正史之列。該書撰于北宋仁宗嘉祐年間,比《舊唐書》晚出世一個多世紀。該書全面繼承了《史記》《漢書》的編纂體例,使紀傳體史書體例自《三國志》以后再度完備起來,故該書在正史中有著相當重要的地位。
從《新唐書》可以看出,編纂者們的真實指導思想是要在總結(jié)唐代歷史的過程中,既要揚其善以垂勸誡,又要暴其惡動人耳目,而這一指導思想反映在文字形式上即崇尚“《春秋》筆法”,弘揚所謂的“道統(tǒng)”,使其書真正收取到“垂勸誡,示久遠”的功效。
首先,在揚善以垂勸誡方面,如前所述,《新唐書》在類傳分目時,將“忠義列傳”的位置提前,并創(chuàng)立“卓行列傳”,再繼以“孝友列傳”,向人們展示出處世根本原則,即為臣者要盡忠,為子者須盡孝,處世必得有節(jié)有義,忠、孝、節(jié)、義四者排列成序,其封建倫常道德也就“正統(tǒng)”得可以了。不僅如此,更重要的是在列傳的內(nèi)容里比起《舊唐書》有了更大的改動?!杜f唐書》的“忠義列傳”只是記敘其人“殺身成仁,臨難不茍”,而于其他的事跡上強調(diào)若遇“明主”,“一心可事百君”,而不必愚忠于一朝。對此《新唐書》在“忠義列傳”的序文中針鋒相對地指出,為臣者必須“終始一操”。再如在“孝友列傳”上面,《舊唐書》寫孝友,是“善父母”、“善兄弟”者可以“移于君”“施于有政”,強調(diào)為君者的自身修養(yǎng),而《新唐書》則突出地說明“父父也,子子也,兄兄也,弟弟也,推而之國,國而之天下,建一善而百行從,其失則以法繩之”,強調(diào)的是“以其教孝而求忠”的原則??傊?,《新唐書》旨在通過對唐代歷史的總結(jié),告喻封建王朝最高統(tǒng)治者們要高舉封建倫理的大旗,勸獎忠孝節(jié)義的人與事,以此來維護既有的封建統(tǒng)治秩序。
其次,在暴惡動人耳目方面,為了達到這一目的,《新唐書》編纂時新增立藩鎮(zhèn)、奸臣、叛臣、逆臣四個類傳。并在排目時將外戚、宦官、酷吏與藩鎮(zhèn)等四類傳放在一起,又將奸臣、叛臣、逆臣三類傳放在全書最末的位置上,意在讓這些“產(chǎn)亂取亡”的“禍根”得到充分的暴露,以此來“動”世人之“耳目”。在《新唐書》編纂者看來,唐代的外戚、宦官對于天下的治理都起過極為惡劣的壞作用,是唐代“產(chǎn)亂取亡”的“禍根”之一。故此必須予以暴露。這種“暴惡”應該說還是取得了一定的社會成效的,終宋一代,就沒有發(fā)生過外戚、宦官干亂朝政的事件。至于藩鎮(zhèn),在唐代中后期分地割據(jù),胡作非為,“護養(yǎng)孽萌,以成禍根”?!杜f唐書》對此則分散于諸臣列傳之中,人們不易看清藩鎮(zhèn)發(fā)展的脈絡和對唐代統(tǒng)治的危害作用,《新唐書》將它們集中在一起進行歷史大曝光,其借鑒作用十分明顯。對于奸臣、叛臣和逆臣,《新唐書》不僅單獨列傳,將這些他們認為的“丑類”逐一排隊,而且其內(nèi)容的篇幅甚大,這三類傳共為三卷七篇,所記人物達三十余人之多。將這些造成唐代滅亡的“罪首”放在最為顯著的位置上——全書之末,確實能夠“動人耳目”。為了讓后世犯上作亂者有所“懼”,《新唐書》全書貫徹著“《春秋》筆法”。不僅“本紀法嚴而詞約多取《春秋》遺意”,而且在列傳中也嚴格地“遵守古訓”,“不敢妄作聰明”。
為了宣揚“道統(tǒng)”,堅持儒家封建倫常的“正宗”,《新唐書》在編纂過程中還在“明王道”的同時力排佛、老之學及提倡佛、老的人物。如在《太宗皇帝本紀》中,就在肯定李世民的文治武功的同時,批評他“牽于多愛,變立浮屠”。再如對《舊唐書》所立的玄奘、神秀、慧能、僧一行等佛教徒的傳記,全都刪而不錄。同理,對于土生土長的道教,《新唐書》同樣持批判態(tài)度,如指責毀佛信道的唐武宗是“庸夫”。
《新唐書》撰成于北宋嘉祐年間,修成上奏后很快就刊印,這就是后世所稱的“嘉祐本”(又稱“十四行本”)。后來北宋時期又有過多次刊刻,如“十六行本”等。其時統(tǒng)稱《唐書》,無新、舊之分。至南宋時期,又有“十行本”與閩刻“十行本”等行世。元代刊印“十七史”時,《新唐書》亦在其中。明代有三種刻本,一是成化年間南京國子監(jiān)刻本(南監(jiān)本),一是萬歷年間北京國子監(jiān)刻本(北監(jiān)本),再是毛晉汲古閣刻本。上述刻本,仍然沿用《唐書》之名,而未冠以“新”。至清代乾隆四年(1739年)武英殿翻刻“廿四史”時,為了區(qū)分兩部《唐書》,才正式將宋祁、歐陽修等編纂的《唐書》定名為《新唐書》,而將劉昀的《唐書》命名為《舊唐書》,自此而降,其書名沿稱至今。武英殿刻本通常稱為“殿本”。這種版本附有宋人董沖的《唐書釋音》二十五卷及考證。后來此版本多有影刻、翻刻、排印、縮印。民國時期,商務印書館匯集了流傳的宋刻本,包括影印北宋嘉祐十四行本,殘闕之處則以北宋十六行本、南宋十行本相關內(nèi)容補入,刊印成“百衲本”。1975年2月,以“百衲本”為基礎,參校北宋閩刻十六行本、南宋閩刻十行本、毛晉汲古閣本、清武英殿本及浙江書局本等,中華書局印行了校點本《新唐書》,這就是目前見到的有標點的《新唐書》。
在深入研究唐代歷史時,必須了解前人對《新唐書》不足之處的批評和考證。在此尤其要注意宋哲宗時期訂正的《(新唐書)糾謬》?!叮ㄐ绿茣┘m謬》二十卷,分為二十目,分門別類地就《新唐書》中一些問題,進行了“質(zhì)正”,所論內(nèi)容計達四百余事。這是第一部考訂研究《新唐書》的重要參考書??虝皇蔷汀缎绿茣纷陨怼白韵噘|(zhì)正”,而未以他書“考證”,故在參考時亦加留心用意。全書所質(zhì)正內(nèi)容為:以無為有、似實而虛、書事失實、自相違舛、年月時世差互、官爵姓名謬誤、世系鄉(xiāng)里無法、尊敬君親不嚴,紀志表傳不符、一事兩見而異同不完、載述脫誤、事狀重復、官削而反存、當書而反缺、義例不明、先后失序、編次未當、與奪不常、事有可疑、字書非是等二十門類。正如前述,《新唐書》兩位“刊修”直至書成并未見一面,如此情況,自然使該書存在種種不足,諸如重復、繁贅、缺遺、矛盾等等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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