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詩選 戲效季英作口號詩（六首）
一
【原文】
舟過瞿塘東復東，竹枝聲里杜鵑紅。①
白云低渡滄江去，巫峽冥冥十二峰。②
【注釋】
①“舟過”二句：船過了瞿塘峽，還要再往東去。在開滿了紅杜鵑花的兩岸山里，忽傳來陣陣竹枝歌聲。瞿塘：峽名。長江三峽之一。西起四川奉節(jié)白帝城，東至巫山大寧河口。竹枝：樂府《近代曲》名。本巴渝（今四川東部）一帶的民歌。
②“白云”二句：白云低低地在江流上飄過，只見巫峽十二峰一片昏暗。巫峽：長江三峽之一。西起巫山大寧河口，東至湖北巴東官渡口。冥冥：陰暗貌。十二峰：巫山十二峰。劉禹錫《巫山神女廟》詩：“巫山十二郁蒼蒼，片石亭亭號女郎?！贝耸讓懛胖圩增奶翓|下，純是竹枝詞體。未解深意。
二
朱樓高出五云間，落日憑欄翠袖寒。①
寄語塞鴻休北度，明朝飛雪滿關(guān)山。②
【注釋】
①“朱樓”二句：華美的朱樓高高地聳立在五色祥云之間，落日時候，久久地憑欄的女子衣衫單薄，更覺天寒。朱樓：富麗華美的樓閣。五云：五色祥云。古代常以指皇帝所在地。次句語本杜甫《佳人》詩：“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br />②“寄語”二句：想告訴塞上的鴻雁不要再往北飛了——明朝大風吹雪，飄滿關(guān)山！此首當有為而發(fā)。清王朝已是日暮途窮，朝不保夕了。末二句寫出詩人對國運的擔憂。
三
夜深微雨灑簾櫳，惆悵西園滿地紅。①
秾李夭桃元自落，人間未免怨東風。②
【注釋】
①“夜深”二句：夜深時微雨灑下窗前，早晨看到西園中滿地殘紅，不勝惆悵。簾櫳：窗簾和窗牖。
②“秾李”二句：唉，艷麗的桃李花本來就自然零落的，人們未免過分埋怨東風了。秾李：華美的李花。夭桃：《詩經(jīng)·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币蛑^嬌麗的桃花。此首謂春殘花落，原是時勢使然。亦當有所感。
四
雙闕凌霄不可攀，明河流向闕中間。①
銀燈一隊經(jīng)馳道，道是君王夜宴還。②
【注釋】
①“雙闕”二句：宮門的雙闕直插云霄高不可攀，天上的銀河仿佛流向雙闕中間。闕：城門、宮門兩邊的高臺，中間有道路。明河：銀河。
②“銀燈”二句：一隊人馬持著銀燈經(jīng)行馳道——人們說是君王夜宴回來了。馳道：供君王行駛車馬的道路，即御道。兩句緊承“明河”句意。一隊銀燈，恰似銀河流落。此首疑為諷刺慈禧太后的荒侈逸樂。
五
雨后山泉百道飛，冥冥江樹子規(guī)啼。①
蜀山此去無多路，要為催人不得歸。②
【注釋】
①“雨后”二句：雨過后，千百道山泉飛濺而下。在昏暗的江樹上杜鵑鳥在悲啼。子規(guī)：鳥名。即杜鵑。據(jù)云其鳴聲像“不如歸去”。兩句本王維《送梓州李使君》詩：“萬壑樹參天，千山響杜鵑。山中一夜雨，樹杪百重泉?！?br />②“蜀山”二句：蜀山離這兒不會太遠了，杜鵑是要催人歸去，但又不能歸去??！兩句本李商隱《無題》詩：“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贝耸讓懹麣w不得的情懷。
六
十年腸斷寄征衣，雪滿天山未解圍。①
卻聽鄰娃談故事，封侯夫婿黑頭歸。②
【注釋】
①“十年”二句：十年來征婦肝腸寸斷，遙寄征衣，想起征人遠在這大雪覆滿的天山，重圍依然未解。
②“卻聽”二句：卻聽到鄰家女子談起故事：她的夫婿正青春年少，已建功立業(yè)，封侯而歸了。以鄰娃之得意作襯。此詩殆靜安自傷身世之詞歟？十載寒窗苦讀，至今猶沉屈下僚。靜安在京中初次踏足官場，故所感特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