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中,唐僧師徒走到鳳仙郡時,那里已“連年亢旱……窮民難以活命”,不得不賣兒鬻女,簡直到了吃人的地步。這自然是天災(zāi)了。然而,天上也是有神仙在居住的,既然是天災(zāi),那么,和神仙是否有關(guān)系呢?
鳳仙郡郡侯反思了許久,不過是三年前推倒供桌,素饌被狗吃了。他根本沒想到上天竟然會計較這件事,哪知三年后,孫行者找到玉帝時,玉帝還牢牢記著呢,而且態(tài)度十分嚴肅認真,說郡侯“不仁”。事情就這樣被放大了。
玉帝為此設(shè)了三個誓言,要雞啄盡米山、狗舔盡面山、燈焰燎斷黃金鎖梃,才給鳳仙郡下雨。也只有玉帝,才能夠弄出這么非同凡響的架勢來跟一個凡間的郡侯較真。
要你認錯,還要你主動認錯,而不是讓玉帝自己說出來。這種心理,實在是讓人難以揣摩。然而,為什么總是拿百姓說事呢?假如你嫌這個郡侯不稱職,把他免掉就是,何必讓當(dāng)?shù)匕傩帐転?zāi)呢?不降雨,就只不給郡侯家的田地里降雨就是,何必牽連大家呢?
郡侯有病,百姓吃藥。這里的道理是什么呢?道理是:百姓一受苦,便是“民主”的了。
顯然玉帝是從政績的觀點出發(fā)的:作為官員,你不是要政績?你不是要升遷嗎?我就從你的政績上給你來一點麻煩。于是,就大旱三年,讓你民不聊生。你去弄你的政績吧!到最后,讓民眾起義,把你給推翻!
總之,這是一個蠻不講理、毫無人情、根本不把民生放在眼里的玉帝。他的潛臺詞是:誰讓百姓選擇這樣一個官員來做他們的郡侯呢?
孫悟空的介入,僅僅使大家明白了那事情的緣由,玉帝并沒有給更多的面子。那三件誓愿還是要實現(xiàn)的。最終,孫悟空讓郡侯帶上全郡的百姓都燒香念經(jīng),并且讓玉帝吃到了自己“應(yīng)該”吃的郡侯的貢品之后,玉帝才同意撤去那誓愿。米山、面山、黃金大鎖,終于沒有了。
這件事情,神仙們不知道嗎?知道,卻并不勸說玉帝,足見他們十分認同玉帝的做法。畢竟,經(jīng)過玉帝的一番深刻調(diào)教,以后凡間官員黎民給神仙們上貢品的時候,就必然要規(guī)規(guī)矩矩恭恭敬敬了。眾神仙也十分樂意看到這樣的和諧場景。
這件事畢竟是關(guān)乎自己吃飯的事,關(guān)乎整個天庭神仙的尊嚴、威嚴,玉帝怎能不上心?他的大臣們自然也是一樣的心態(tài)。所以玉帝才發(fā)了那樣的誓愿。
竇娥作為一個百姓,按說應(yīng)該替百姓著想。但她臨終前,竟然也拿百姓作為自己的籌碼。她向監(jiān)斬大人提出,如果自己是被冤枉的,死后要六月飛雪,亢旱三年。這些災(zāi)難果然如約出現(xiàn)了。這些是天災(zāi),也是人禍,究竟是誰造成的呢?是竇娥?是那些貪官污吏?
“不是我竇娥罰下這等無頭愿,委實冤情不淺。若沒些兒靈圣與世人傳,也不見得湛湛青天?!边@是在讓“天”來證明自己的冤枉,以此來“教育”廣大官員,以便他們幡然醒悟。于是,無辜民眾在付出了竇娥生命的代價之后,又深受天災(zāi)之苦。
神仙們也真是的,干嗎就這么聽竇娥的話,真的就這樣給百姓以教訓(xùn),給官員以教訓(xùn)呢?給官員、尤其是那些貪官污吏以教訓(xùn)的法子有很多,何以就單單選擇了這樣一個方式來懲罰呢?這原理,就是以人民遭殃的形式來懲罰官員,讓官員的政績在災(zāi)難中泡湯。
這實在是一種很不厚道的懲罰方式。三個誓愿,是從不同的角度向著同一個方向前進。這樣的誓愿很難實現(xiàn),而竇娥和玉帝的誓愿則很容易達到最終目的。盡管,無辜的百姓真的遭了殃,而造成竇娥悲劇的官員們只受到了間接懲罰,造成竇娥悲慘命運的封建制度更是巋然不動。說到底,在對于封建官僚的懲罰上面,玉帝跟竇娥達成了一致,官與民達成了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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