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手定稿 憂生與憂世
【原文】
“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騁”①,詩人之憂生也;“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似之?!敖K日馳車走,不見所問津”②,詩人之憂世也;“百草干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③似之。
【注釋】
①“我瞻”二句:出自《詩經(jīng)·小雅·節(jié)南山》:“駕彼四牡,四牡項領。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騁?!?br />②“終日”二句:出自東晉詩人陶潛《飲酒》第二十首:“羲農(nóng)去我久,舉世少復真。汲汲魯中叟,彌縫使其純。鳳鳥雖不至,禮樂暫得新。洙泗輟微響,漂流逮狂秦。詩書復何罪,一朝成灰塵。區(qū)區(qū)諸老翁,為事誠殷勤。如何絕世下,六籍無一親?終日馳車走,不見所問津。若復不快飲,空負頭上巾。但恨多謬誤,君當恕醉人?!?br />③“百草”二句:出自南唐詞人馮延巳《鵲踏枝》:“幾日行云何處去。忘卻歸來,不道春將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來時,陌上相逢否。撩亂春愁如柳絮。悠悠夢里無尋處?!?br />【譯文】
“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騁”,是詩人在為民生而憂慮;“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與它相似。“終日馳車走,不見所問津”,是詩人在為世事而憂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與它相似。
【評析】
與前一則思路相似,前一則重點說詩詞之異,這一則重點說詩詞之同,但方向仍是在“風人深致”方面。憂生、憂世看似詩詞并提,其實側重在對詞的悲情體性的認同上,不過是援引詩歌之例,來為詞體助勢而已。所以這一則的重點仍落在上一則的“悲壯”二字上。
《節(jié)南山》詩中“我瞻”兩句,字面上寫馬兒因為很久沒被趕駕而呈肥碩之態(tài),實際上喻示的是賢才久被冷落的意思。晏殊的“昨夜”三句也是貌似寫秋風吹落樹枝,以至視野陡然開闊,實際上要表達的是久被壓抑的才士渴望成就事業(yè)之意。王國維說這一詩一詞都表達了詩人對個體生命的憂慮之心,應該說是符合中國傳統(tǒng)詩詞的語境的。但因為這種才士的被冷落乃是古代的一種常見現(xiàn)象,所以詩人在感慨一己生命的坎坷之時,也表達了對于一個時代和一個群體的憂慮,所以“憂生”之中也包含著“憂世”之意。陶淵明的“終日”兩句和馮延巳的“百草”兩句,都表達了一種關懷世道時運的淑世情懷,所以王國維以“憂世”概括其意旨。但這種憂世之意也是從詩人個體的角度透視出來的,則憂世之中也有著憂生之心。王國維將憂生、憂世分類而言,只是為表述的方便而已,其實兩者之間是密不可分的。
無論是描述憂生,還是描述憂世,“憂”才是真正的核心。詩歌中的憂生、憂世固然很多,而就詞體而言,憂生、憂世才是更為本質的體性,所以說這一則重點闡發(fā)上一則的“悲壯”之意,理由便在這里。
【參閱作品】
踏莎行
[宋]晏殊
細草愁煙,幽花怯露,憑闌總是銷魂處①。日高深院靜無人,時時海燕雙飛去。帶緩羅衣②,香殘蕙炷③,天長不禁迢迢路。垂楊只解惹春風,何曾系得行人住。
【注釋】
①銷魂:謂為情所感,若魂魄離散。
②帶緩羅衣:指為愁而消瘦,衣帶寬松。
③蕙炷:蕙草做的香炷。
【鑒賞提示】
晏殊與孔道輔、范仲淹、歐陽修、尹洙等人友善,與呂夷簡不合。及呂夷簡為相,因故貶孔、范等。這首詞即有感于此而作。詞的格調與馮延巳的《鵲踏枝》相仿,“垂楊”兩句責楊柳只知招惹春風而不能留住行人,言外有深意。試用詞人憂世的觀點來鑒賞本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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