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 蕭規(guī)曹隨
【原文】
參①始微時，與蕭何善；及為將相，有郤②。至何且死，所推賢唯參。參代何為漢相國，舉事無所變更，一遵蕭何約束。擇郡國吏木詘于文辭，重厚長者，即召除為丞相史。吏之言文刻深，欲務聲名者，輒斥去之。日夜飲醇酒。卿大夫已下吏及賓客見參不事事，來者皆欲有言。至者，參輒飲以醇酒，間之，欲有所言，復飲之，醉而后去，終莫得開說③，以為常。相舍后園近吏舍，吏舍日飲歌呼。從吏惡之，無如之何，乃請參游園中，聞吏醉歌呼，從吏幸相國召按之④。乃反取酒張坐飲，亦歌呼與相應和。參見人之有細過⑤，專掩匿覆蓋之⑥，府中無事。參子窋為中大夫?；莸酃窒鄧恢问隆瓍⒚夤谥x曰：“陛下自察圣武孰與高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乎！”曰：“陛下觀臣能孰與蕭何賢？”上曰：“君似不及也。”參曰：“陛下言之是也。且高帝與蕭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⑦，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曰：“善。君休矣！”參為漢相國，出入三年。卒，謚懿侯。子窋代侯。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顴⑧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凈⑨，民以寧一。”
《史記·曹相國世家》
【注釋】
①參：曹參，西漢開國功臣，繼蕭何為第二任相國。
②有郤（xì）：有隔閡，指論功行封時產(chǎn)生了隔閡。
③開說：開口說話進言。
④召按之：召傳他們來，處置他們。
⑤細過：細小過錯。
⑥“專掩”句：一律包攬遮掩起來。
⑦垂拱：垂衣拱手，形容無為而治的安重神態(tài)。
⑧顴（quán）若畫一：一一明白公正，官民標準一致。顴，皎然，平直明白。
⑨載其清凈：感戴其清凈無為而治。
【譯文】
曹參當初卑微時，與蕭何友好，等到各自為將相后，有了隔閡。待到蕭何即將死去時，所推舉的賢士唯有曹參。因此曹參代蕭何任漢相國，一切事務都沒有變更，一律遵從蕭何的規(guī)約。曹參選擇的郡國吏都是質(zhì)樸而不善言辭的。厚重長者，又將他們拜官授職作為丞相史。那些死扣法令條文、對人語言苛刻嚴峻的，以及那些追求能吏名聲的則馬上開除。他日夜飲濃酒。卿大夫以下吏及賓客見曹參不興革多事，來見他時想說幾句。有來訪的人，曹參就與他一起飲濃酒，過了一會兒，那人想說什么時，曹參又給他酌酒，直到他飲醉后離去，始終沒能開口說話，這樣就成了習慣。丞相府后園有官吏宿舍，吏舍里每日有人飲酒歌唱歡鬧。幕僚屬員厭惡這件事，沒有辦法，因此請曹參在園中游玩，聽到了官吏酒醉的歌唱歡鬧聲，幕僚屬員希望曹參召來他們一一處置。曹參反而取過酒擺開筵席與他們共坐聚飲，也一起歌唱歡鬧互相應和。曹參發(fā)現(xiàn)屬下人有小錯誤，總是一律包攬遮掩起來，因此丞相府沒有出什么事。曹參的兒子曹窋為中大夫。惠帝怪相國不治理什么國事……曹參脫帽謝罪說：“陛下自己察覺圣明英武與高帝比誰強些？”皇上說：“我怎敢與先帝相比望呢？”曹參說：“陛下看我與蕭何誰更賢良？”皇上說：“你好像不及蕭何?！辈軈⒄f：“陛下言之極對。況且高祖與蕭何定天下，法令已經(jīng)明確，如今陛下垂衣拱手，無為而治，曹參等謹守職責，遵守前法不失職，不是很好嗎？”惠帝說：“好。你不要說了。”曹參擔任漢相國，共有三年。他死后被封賜懿侯。兒子曹窋代襲其侯爵。老百姓這樣歌唱道：“蕭何制定好法律，一一明確公正，官民標準統(tǒng)一；曹參代之為相，堅守善法，毫不失職。天下感戴他清凈無為而治，人民得以安寧享太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