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記》,全稱《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通俗演義》,又名《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三寶開港西洋記》等,是明代羅懋登所著長篇神魔小說,成書于明萬歷二十五年(1597)。接下來小編就給大家?guī)硐嚓P介紹,希望能對大家有所幫助。
全書二十卷一百回,根據(jù)鄭和下西洋故事敷會而成,全書描寫明代永樂年間鄭和掛印,招兵西征,王景宏為其副手,共平服三十九國。前十四回敘述碧峰長老出家、降魔及與張?zhí)鞄煻贩ü适?。十五回起寫鄭和下西洋,得碧峰長老和張?zhí)鞄焻f(xié)助,一路斬妖除魔,懾服諸國事。情節(jié)荒誕,文字平庸。
第八十六回 天方國極樂天堂 禮拜寺偏多古跡
詩曰:
大漠寒山黑,孤城夜月黃。
十年依蓐食,萬里帶金瘡。
拂露陳師祭,沖風立教場。
箭飛瓊羽合,旗動火云張。
虎翼分營勢,魚鱗擁陣行。
功成封寵將,力盡到貧鄉(xiāng)。
雀老方悲海,鷹哀卻念霜。
空余孤劍在,開匣一沾裳。
卻說阿丹國國王金冠黃袍,腰系玉帶,腳穿皮靴,拜見二位元帥,深謝不殺之恩,元帥見以賓禮。國王奉上金葉表文一道,又奉上降書一封,元帥不曾拆書,只見禮物里面有一個磁花瓶兒,又不曾封口,瓶口上有一股生氣。王爺心上就犯疑,指著瓶兒說道:“那個瓶兒是甚么?”王爺威嚴之下,番王凜凜然,敢說甚么誑話,從直供招說道:“瓶兒有好些話講。”王爺?shù)溃骸澳阒v來?!狈醯溃骸白蛉毡澳┩舜笮」賳T查盤庫藏,只聽見隔壁有個人聲色,是總兵官叫做去摩阿,近前一看,原來是個人,一頭子就鉆到這個磁花瓶里面去了。拿起來看,卻又不見個人。問他甚么事體,他又一一的答應。卑末問他愿去愿留,他又說道愿同獻上元帥。卑末一時不省得他的始末緣由,只得依他所言,獻上元帥,唐突之罪,望乞恕饒!”二位元帥心里都明白了,曉得是個黃鳳仙坐在里面,卻要替他尋個出路,才見得妙。問說道:“國王你可曉得他是個甚么人?”番王道:“卑末卻有所不知,只是他自家曾說道:“是七百年前的金母,七百年后的銀母。”王爺?shù)溃骸斑@就是了。他曾有個金娃娃、銀娃娃在我的船上,故此他要到我船上來。”王爺叫聲左右的開了艙門,放出那兩個娃娃來。黃鳳仙坐在瓶里,曉得王爺是個出活他,他就念動真言,捻動妙訣。一聲響,兩個娃娃都站在元帥面前,都有七尺之高,三尺之圓。一個黃澄澄火光閃爍,一個白盈盈寶霧氤氳。番王看見,老大的驚恐:“世上有此異事?金娃娃、銀娃娃都是會走的。”瓶兒分明在面前,王爺卻自己不叫,卻又吩咐番王叫他出來。番王叫聲道:“瓶里大哥,你出來罷。”道猶未了,一聲響,一個黃鳳仙跳將出來。王爺?shù)溃骸澳阏f是瓶里大哥,依我說還是梁上君子?!比龑毨蠣敳灰嘁?,生怕番王別生議論,把個頭搖一搖,說道:“你領你的娃娃下艙去罷。”黃鳳仙默會其意,一手一個金娃娃,一手一個銀娃娃,竟自進去了。唐狀元接著說道:“做得好法哩!”黃鳳仙道:“都是你吹滅了我的燈,險些兒送了我的殘生?!碧茽钤溃骸白髋d你到瓶里坐,豈有不好之理!”黃鳳仙道:“你可曉得生也是這一瓶,死也是這一瓶?!?/p>
卻說番王心里想道:“這元帥都是洪福齊天的,一個金母,一個銀母,都要奔到他處來,這豈是偶然,我們怎么是他的對手!”即時遞上禮物,元帥叫左右的先取過書來,拆封讀之。書曰:
阿丹國國王昌吉刺謹拜奉書于大明國欽差征西統(tǒng)兵招討大元帥麾下:恭維元老,聿奉天威。旗影云舒,似長虹之下指;劍鋒電轉,疑大火之西流。斷蛇豕之群,絕蚊蚋之響。某無知蠻貊,妄觸藩籬;自分萬死之無逃,詎意再生之有路;荷蒙更始,與以維新。安堵居然,似入新豐之市;首丘依爾,忻瞻故國之墟。敬勒短函,用伸眷矚,愿寬洪造,不盡欽承。
書畢,番王遞上禮單,只見單上計開:
金鑲芙蓉冠四頂,金鑲寶帶二條,金鑲寶地角二枚,游仙枕一對(枕之而寐,則九洲三島皆在其中,奇物也),貓睛石二對(大三錢許),各色鴉呼俱上十,鴉鶻石十枚,蛇角二對,赤玻璃一十,綠金睛一十,青珠十枚(俱圓,大至徑寸),珍珠百顆(俱大顆),玳瑁、瑪瑙、車渠俱百數(shù),琉璃百副,玻珀盞五十副。金鎖百把(中有人物、鳥獸、花草,制極精巧),麒麟四只(前兩足高九尺余,后兩足高六尺余,高可一丈六尺,首昂后低,人莫能騎,頭耳邊生二短肉角),獅子四只(似虎,黑黃無斑,頭大口闊,聲吼如雷,諸獸見之,伏不起),千里駱駝二十只,黑驢一只(日行千里,善斗虎,一蹄而斃),花福祿五對,金錢豹三對,白鹿十中(純白如雪),白雉十只,白鳩十只,白駝雞二十只(如白福祿),綿羊百只(大尾無角),卻塵獸一對(其皮不沾塵,可為褥,價亦高),風母一對(似猿,打死,得風即活,若以菖蒲塞鼻,則死不復活矣),紫檀百株,薔薇露百瓶,赤白鹽各百擔(赤如火,白如銀),羊刺蜜百桶(草名,上生蜜),阿勃參十斛(油宜涂癬疥,大效,價極貴),庵羅十斛(果中極品、俗名香蓋),石栗十斛(生山石中,花開三年方結實,土人尤愛惜之),龍腦香個箱(狀如云母,色如冰雪),鑌鐵百擔(剖礪石中得者,中有自然花紋,價倍于銀),哺嚕嚟(錢名,赤金鑄之,王所用,重一錢,底面俱有紋。)
進貢已畢,復具金銀、色緞、青白花磁器、檀香、胡椒、米面諸品,各色果實、牛羊雞之類,一止無豬鵝,地方不出故也?!钌显獛洠某滠姲?。元帥道:“當此厚禮,何前踞而后恭也?”番王道:“前日相懺,非卑末之罪,多因是兩個總兵官無禮,故致如此?!痹獛浀溃骸翱偙俳凶錾趺疵?”番王道:“一個叫做來摩阿,一個叫做去摩阿?!痹獛浀溃骸百t王自家也有些不是,你豈不知我們出師之時,奉行天命,以禮而來,豈是來摩阿的?我們到一個國,降書降表而去,豈是去摩阿的?”番王欠身施禮,說道:“卑未有罪,伏乞元帥原宥!”元帥道:“講過就是,何罪之有!”一面取過中國土儀回敬番王,下及大小番官,無不周遍。
番王拜謝回國,盛排筵宴,請上二位元帥飲薔薇露當酒,相敬極歡。元帥道:“盛筵中不設豬肉何如?”番王道:“敝國俱奉回回教門,禁食豬肉,故此絕不養(yǎng)豬,亦不養(yǎng)鵝,先代流傳如此?!痹獛浀溃骸百F國中氣候常暖,可還有冷時么?”番王道:“四時溫和,苦無寒冷之日?!痹獛浀溃骸百F國中何為一年?”番王道:“以十二月為一年?!痹獛浀溃骸昂螢橐辉?”番王道:“見新月初生為一月?!痹獛浀溃骸昂螢榇合那锒募?”番王道:“四時不定,自有一等陰陽官推算,極準,算定某日為春,果有草木開放;算定某日為秋,果有草木凋零。大凡日月交蝕,風云潮汛一切等項,無不準驗?!痹獛浀溃骸斑m來經(jīng)過的街市上,盡好熱哄哩?”番王道: “街市上無物不有,書籍彩帛,市肆混堂,熟食什物,俱各全備?!痹獛浀溃骸皣幻耩?,足征賢王之治?!狈醯溃骸氨澳┚惴罨鼗亟涕T,苦無科斂于民。民苦無貧者,僅僅上下相安而已,敢望天朝萬萬?”
元帥道:“賢王俱奉回回教門,回回可有個祖國么?”番王道:“極西上有一個祖國,叫做天堂極樂之國?!痹獛浀溃骸叭ゴ硕噙h?”番王道:“三個多月日才可到得?!痹獛浀溃骸拔覀兛傻矫?”番王道:“二位元帥來此有幾十萬里之外,豈有這兩三個月日的路程就到不得的?”
元帥道:“中途可還有那個國么?”番王道:“小國這一帶都有極西之地,天盡于此,苦沒有甚么國。就是天堂國,卑末們都不曾過往?!?/p>
王爺?shù)溃骸按覇杺€杯卜可是到得么?”怎叫做個杯卜?王爺一手取出戒手刀來,一手舉起飲薔薇露的杯來,對天祝告說道:“到得天堂,一刀杯兩段;到不得天堂,一刀空直上?!弊8嬉旬?,丟下杯去,一刀挑上來,可可的一刀杯兩段。番王道:“人有善念,天必從之。杯卜大吉,元帥指日可到?!钡廓q未了,把門的番官稟說道:“朝門外有三個通事,四個回回,自稱奉天堂國國王差遣,賚著麝香、磁器等項物件為禮,遠來迎接大明國征西元帥老爺?!边@一報不至緊,把番王吃一驚,就像做個夢驚醒過來,不知是真是假,連二位元帥也不敢準憑,天下有這等一個湊巧的?說這國就是這個國,說這人就是這個人,眼目前還不為奇,萬里之外怎么能夠應聲而到?過了半晌,王爺?shù)溃骸皥笫碌目蓤蟮谜婷?”把門的道:“列位爺爺在上,敢有報不真的?”番王道:“一定是真,好場奇事?!?/p>
元帥吩咐叫他進來。進到堂上,果然共是七個人,都生得人物魁肥,紫膛顏色。元帥道:“你們都是甚么人?”通事說道:“小的七個中間,有三個通譯番書,名為通事;四個是國王親隨頭目。”元帥道:“你國可是那一國?”通事道:“俺國天是天堂極樂國?!痹獛浀溃骸澳銈兊竭@里做甚么?”通事道:“小的們奉國王差遣,特來迎接元帥老爺?!痹獛浀溃骸澳銈儑踉趺吹弥覀冊谶@里?”通事道:“敝國中有個禮拜寺,是俺國王的祖廟,禱無不應,事無不知。自從去年一個月月初生之夜,有一對絳紗燈自上而下,直照著寺堂上,一連照了六七夜,番王不知是何報應,虔誠禱告祖師爺爺。祖師爺爺托下一個夢,說道:‘那一對絳紗燈,是天妃娘娘所設的,導引大明國的寶船來下西洋。寶船在后面稽遲,紗燈籠卻先到了這里。爾等好著當差人先去迎接,好在阿丹國相遇?!瘒醯脡糁?,即對差下我們前來迎接,一路上訪問,并無消息。昨日才到這里,果是阿丹大國,神言不虛。
元帥道:“你們是旱路而來?你們是水路而來?”通事道:“小的是從旱路而來?!痹獛浀溃骸皝砹硕嗌偃兆?”通事道:“也不曉得是多少日子,只是月生了七遭?!痹獛浀溃骸霸律咴?,卻不是七個月?”阿丹王道:“旱路迂曲,水路則折半足矣!”元帥道:“你們手里拿的是甚么東西?”通事道:“拿的是些麝香、磁器之類,少充賀敬,聊表國王之誠?!痹獛浀溃骸镑晗阋擦T,磁器怎么得來?”通事道:“有個千里駱駝馱將來。”
元帥問了一個的實,卻才曉得天妃娘娘之顯應,天堂國王之至誠,滿心歡喜。即時傳令旗牌官,請到七個使客上船款待。元帥辭謝阿丹王,收拾開船。七個來人仍舊要從旱路而來,元帥道:“水行逸而速,陸行勞而尺。你們從船便?!钡廓q未了,寶船已自一齊開岸,趁著順風,照西上直跑。來人雖欲陸行,不可得已。一程順風,更不曾停阻。
行了三個多月,忽一日天堂國通事到中軍帳下磕頭,稟說道:“七日之內可到天堂本國。”元帥道:“七日以后的事,怎么七日以前就知道?”通事道:“本國依城四角造塔四座,各高三十六丈,其影倒垂于海,七日路外一覽可見。小的適來看見影,故此曉得七日之內可到本國?!痹傩袃扇?,滿船上都看見天妃娘娘的絳紗燈,稟知元帥。元帥道:“前后之言,若合符節(jié),可見得維神有靈,維我大明皇帝有福?!痹傩袔壮蹋钪疗呷丈厦?,藍旗官報道:“前面卻是一個國。”道猶未了,通事來稟說道:“到了敝國,請元帥傳令收船?!?/p>
國王親自迎接,帳上相見。國王人物魁偉,一貌堂堂,頭戴金冠,身穿黃袍,腰系寶嵌金帶,腳穿皮靴,說的都是阿刺比言語。跟隨的頭上纏布,身上長花衣服,腳下鞋襪,都生得深紫膛色。元帥厚待國王,謝其迎接,不辱禮儀。國王唯唯,禮拜甚恭。
三日后,二位元帥請同國師、天師,列位公公,大小諸將,親造其國。只見風景融和,上下安貼,自西以來,未之有也。國王迎接進城,盛設筵宴,大饗諸將。只是不設酒,回回教門禁酒故也。元帥道:“大國名天堂么?”國王道:“敝國即古筠沖之地,名為天堂國,又名西域。回回祖師始于敝國闡揚教法,至今國人,悉遵教門,不養(yǎng)豬、不造酒,田頗肥、稻頗饒。居民安業(yè),風俗好善。卑末為民上者,不敢科斂于民。下民也無貧難之苦,,無乞丐,無盜賊,不設刑罰,自然淳化,上下安和,自古到今。實不相瞞列位所說,是個極樂之國?!痹獛浀溃骸盁o懷氏之民與!葛天氏之民與!”元帥道:“大國有禮拜寺,在那一廂?”國王道:“在城西,離城有半日程途?!痹獛浀溃骸扒叭彰商戾锬镲@燈,蒙祖師老爺托夢,我們要親自去拜謁一番,少伸謝意?!眹醯溃骸氨澳┓钆??!?/p>
到了禮拜寺,只見寺分為四方,每方有九十間,每間白玉為柱,黃玉為地。中間才是正堂,正堂都是五色花石壘砌起來。外面四方,上面平頂,一層又一層,如塔之狀,大約有九層。堂面前有一塊拜石,方廣一丈二尺,是漢初年間從天上吊下來的。堂門上兩個黑獅子把門,若行香進謁的,素行不善,或是賊盜之類,黑獅子一口一個,故此國中再無賊盜,堂里面沉香木為梁棟、柝科之類,鍍金櫞子,一年一鍍,黃金為閣霜,四面八方都是薔薇露和龍涎香為壁。中間坐著是回回祖師,用皂纻絲罩定,不見其形。面前懸一面金字匾,說道:“天堂禮拜寺”。每年十二月初十日,各番回回都來進香,贊念經(jīng)文,雖萬里之外都來。來者把皂纻絲罩上,剜割一方去,名曰香記。其罩出于國王,一年一換,備剜割故也。堂之左是司馬儀祖師之墓,墓高五尺,黃玉疊砌起來的。墓外有圍垣,圓廣三丈二尺,高二尺,俱綠撒不泥,空石砌起來的。堂左右稍后有各祖師傳法之堂,俱花石疊砌而成,中間俱各壯麗。寺后一里之外,地名驀氏納,有麻神師之墓。墓上毫光日夜侵云而起,如中國之虹霓。墓后有一井,名為阿凈糝,泉甚清冽,味甘。下番之人取其泉藏在船上,若遇颶風起時,以此水灑之,風浪頓息,與圣水同。說不盡的古跡。二位元帥、天師、國師列位公公、大小將官游玩不盡,各官禮拜伸謝。
卻說三寶老爺原是回回出身,正叫做回龍顧祖,好不生歡生喜,贊念經(jīng)文,頂天禮拜。馬公公道:“今番卻好吟詩?!蓖豕溃骸霸蹅円桓[不通的,只好告免罷了。”王爺?shù)溃骸坝衅湔\,則有其神。神圣既在,嘿相于我,我們何敢說個甚么詩,褻瀆于他。”國師只是念佛。天師道:“游不盡的山,行不盡的路,請回船罷?!鞭o了禮拜寺,回到船上。
國王進上書表,元帥拆封讀之,書曰:
天方國國王筠只里謹再拜奉書于大明國欽差征西統(tǒng)兵招討大元帥麾下:竊惟七緯經(jīng)天,六合異照臨之下;八纮經(jīng)地,火爐同覆載之間。卓彼中華,冠裳人物。蠢茲夷裔,左衽侏(亻離),慨聲教之遠迷,敢遐荒之自絕。惟神我告,用識天威。惟我神將,幸沾圣化。翹首熙隆,合湛露晞陽之雅;捫心感戴,續(xù)卿云覆旦之歌。某不任激切屏之至。
國王道:“愧不能文,卿陳下悃而已。還有不腆之儀,貢上天王皇帝。”
元帥道:“既承盛美,不敢不恭?!苯舆^單來,只見單上計開:
天方圖一幅,天方國圖四景畫四幅(按花草美人:花草以晴雨為卷舒,美人按樂聲能舞),夜光壁一端(暗室視之,如秉燭然),上清珠一對(光明潔白,可照一室,視之有仙人、玉女、云鶴之狀搖運于中,水旱兵革,禱之無不驗),木難珠四顆(碧色,木難鳥口中結沫所成),寶石、珍珠、珊瑚、琥珀,金剛五百(似紫石英,百煉不消,可以切玉),玻璃盞十對,降真香百匣(燒之能引鶴),唵叭兒香,麒麟一對,獅子四對,草上飛一對,駝雞五十只,橐駝一百只,羚羊一百只,龍種羊十只(以羊臍種土中,溉以水,聞雷而生,臍屬土中,刀割必死,俗擊鼓驚之,臍斷,便行嚙草,至秋可食,臍內復有種),卻火雀一對(似燕,置火中,火滅,其雀無傷,因浴沙水受卵,故能然),狻猊一對(生七日,未開目時,取之易調習,稍長則難馴伏,以其筋為琴弦,一奏余弦皆斷;取一滴乳,并他獸乳同置器中,諸乳皆化為水),名馬五十匹(高八尺許,各為天馬),金滿伽一千文(番錢,各重一錢,金有十二成),梨一千(重五六斤),桃一千(重千斤)。
進貢禮畢,又呈上金銀、米麥、牛羊、雞鴨及各果品,及各色緞,檀香、麝香、磁器之屬,奉充軍餉。元帥道:“受之有愧?!眹醯溃骸暗诶⒉惶蟆!痹獛浺幻媾朋劭畲膊辉O酒,一面收拾回敬國王,其左右頭目、大小番官、一切通事,各各俱備,國王盛感元帥大恩。元帥傳令開船,國王辭謝而去。既去之后,復又來求見,元帥道:“賢王有何見諭?”國王道:特來請二位元帥,寶船還向那一邊行?”元帥道:“還往西行?!眹醯溃骸氨謬褪俏骱1M頭的路。卑末并不曾聽見西邊還有甚么去路,就是滿國中長老,并不曾傳聞西邊還有甚么國土。元帥還往西行,也須要一番斟酌?!痹獛浀溃骸暗赜腥Я佥S,怎么就盡于此?”王國道:“區(qū)區(qū)管見,固盡于此,但憑元帥尊裁?!痹獛浀溃骸岸嘀x指教。只是我們之行,還不可止?!眹跤洲o謝而去。
寶船開洋,無曉無夜,往西而行。只見天連水,水連天,渺渺茫茫,悠悠蕩蕩。一日又一日,不覺得百日將近。一月又一月,不覺得三月以來。二位元帥心上都有些費周折。怎么費周折?將欲前行,天堂國王已經(jīng)說道:“前面沒有甚么國土?!惫娴膩砹诉@些日子,不見有些下落。將欲不行,卻又來到這個田地,半途而廢。有此兩端,故此都費周折。王爺說道:“老公公在上,我和你離京已經(jīng)五六多年,不知征剿幾時才是住手,不如趁著此時回去也罷。我想化外夷人,一時征剿不盡。又兼大小諸將,年深日久,漸漸的年邁力衰。明日到了個進退兩難之地,反為不美?!崩蠣?shù)溃骸袄舷壬?,深為有理。只有一件,當原日萬歲爺差遣我們之時,頭行牌上寫的是‘撫夷取寶’?;ㄙM了多少錢糧,捱延了許多歲月,‘撫夷’兩個字,或者無歉;‘取寶’兩個字,放在那里?雖有些小進貢寶貝,怎抵得個傳國玉璽?為今之計,不得不向前去。”王爺?shù)溃骸爸慌虑懊鏌o益有損,悔之無及!”老爺?shù)溃骸斑@個長慮最是,我和你不如去請教天師,看是何如?再不然之時,又去請教國師,看是何如?”王爺?shù)溃骸凹热绱?,請便同行?!?/p>
同見天師,坐還未定。老爺就把個前程的事,細講一番。天師道:“貧僧心上也在籌度,不得個長策?!蓖鯛?shù)溃骸盁┨鞄焼栆粋€卜何如?”天師道:“卜雖決疑,我和你疑已深矣,非卜所能決。貧道有一個八門神數(shù)。如容明早看上,或吉或兇,專來奉稟。”王爺?shù)溃骸霸踅凶霭碎T神數(shù)?”天師道:“先把八門排下在玉皇閣上,次后奏一道牒文,達知玉帝,懇問前程。玉帝發(fā)落下來,就下在那個門上,下在吉門上,則吉;下在兇門上,則兇。這叫做八門神數(shù)?!蓖鯛?shù)溃骸斑@個是好。玉帝是萬神之宗,禍福無差,明早專候。”
二位元帥到了明日早上,東方才白,曙色朦朧,天師已自來到了中軍帳上,二位元帥說道:“好早也!兇吉何如?”天師出口就說道:“兇多吉少?!倍涣r刻吃了一驚,連忙的問道:“怎見得兇多吉少?”天師道:“牒文竟照驚門上落下來,未及落地這時,復往死門上撞將去。幸喜得還是景門擋住,看還有可救。死而后可救,這卻不是兇多吉少么?”王爺?shù)溃骸皝砹诉@些年數(shù),征了這些國數(shù),以學生愚見,不如回去罷?!比龑毨蠣斦f道:“非我不肯回去,怎奈傳璽不曾得來。原日白象馱璽隱入西番,正是這個西洋地面。”天師道:“這如今事在兩難,不如去問國師一聲?!崩蠣?shù)溃骸霸蹆蓚€正要去問他?!?/p>
見了國師,又把前程的事,細說一遍,都說道要國師做個主張,國師道:“阿彌陀佛!三軍之命,懸于一帥,行止都在元帥身上。貧僧怎么有個主張?”三寶老爺?shù)溃骸胺窃鄄豢锨斑M,只是天師牒上兇多吉少,因此上就沒有了主張?!眹鴰煹溃骸叭粲猩趺磧醇?,這個一則天師,一則貧僧,還須一定要逢兇化吉,轉禍成祥?!倍辉獛洿笙?,說道:“若能夠逢兇化吉,轉禍成祥,憑他甚么陰司鬼國,也走他一遭?!痹乒日驹谝贿呎f道:“前日唐狀元倒不是走到鬼國里面去了?前面是個鬼國也未可知”后來果真的走到陰司鬼國,這幾句話豈不是人心之靈,偶合如此!
二位元帥得了天師之數(shù),本是一憂;得了國師之言,又成一喜,放心大膽,一任前去。又去了兩個多月,先前朝頭有日色,晚頭有星辰,雖沒有了紅紗燈,也還有些方向可考。到了這兩個月之后,陰云慘慘,野霧漫漫,就像中朝冬月間的霧露天氣,朝不見日,暮不見月。不見星宿,不辨方隅,一丈之外,就不看見人,只聽見個聲氣。這個時候,不由你不行。掌定了舵,前面還是直西,若左了些,便不知道是那里;右了些,也不知道是那里。再加個轉過身來,越發(fā)不知去向,那個敢轉過身來?
兢兢業(yè)業(yè),又走了一個多月。只見前哨船撞著在個黃草陡崖下,藍旗官報到中軍帳,元帥道:“既有陡崖,一定是個國土。且住下船,再作區(qū)處。”即時傳令,大小寶船一齊收住。這時候,正是:云暗不知天早晚,雪深難辨路高低。一會兒烏云陡暗,對面不見人,伸手不見掌,想是夜得來了。過了一夜之時,又有些朦朦的亮,想是天明了。二位元帥坐在中軍帳上,傳令夜不收上崖去體探。夜不收不敢去。老爺?shù)溃骸爸趺魅ァ!蓖趺鞯溃骸疤煅暮=嵌际侨俗叩?,怕他甚么霧露朦朧!”。一手拿著隱身草,一手一張戒手刀,曳開步來就走。走到十數(shù)多里路上,天又亮了些。再走,又走到十數(shù)多里路上,天又亮了些。再又走,走到十多數(shù)里路上,天愈加亮凈了。雖則有些煙雨霏霏,也只當?shù)脗€深秋的景象,不是頭前那樣黑葳葳的意思。王明道:“這莫非又是我王明造化來了!棄暗投明,天公有意。”
畢竟不知造化還是何如,天意還是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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