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晴雯被攆走固然可憐,但是并不冤枉,她的問題是多方面的,晴雯教唆寶玉裝病逃學,賈府肯定容不得,王夫人固然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問題,晴雯自己也難辭其咎。
趙姨娘因為彩霞,要把賈寶玉收房襲人的事告訴賈政。緊要關頭外頭一聲巨響打斷他們的談話。隨后小丫頭小鵲便去怡紅院報信,說趙姨娘又告了賈寶玉的狀,讓他小心第二天賈政要考他。
“一語驚醒夢中人”,賈寶玉的睡意瞬間就沒了。細想自己這幾年的功課發(fā)現(xiàn)完全沒底,只得臨時抱佛腳起來挑燈夜讀。
誰都知道如此學習不可能真正解決問題,也只是聊勝于無。
賈寶玉熬夜,所有人就得陪他。但十歲左右的小丫頭子首先熬不住。
賈寶玉便吩咐讓小丫頭先去睡,又擔心麝月沒穿好衣服,襲人便勸他專心一點,能多讀點書就多讀點。
正在這會,金星玻璃(芳官)從外頭跑進來,說墻上跳下來一個人,嚇得她不行。
(第七十三回)晴雯因見寶玉讀書苦惱,勞費一夜神思,明日也未必妥當,心下正要替寶玉想出一個主意來脫此難,正好忽然逢此一驚,即便生計,向寶玉道:“趁這個機會快裝病,只說唬著了?!贝嗽捳袑氂裥膽?,因而遂傳起上夜人等來,打著燈籠,各處搜尋,并無蹤跡,都說:“小姑娘們想是睡花了眼出去,風搖的樹枝兒,錯認作人了?!鼻琏┍愕溃骸皠e放謅屁!你們查得不嚴,怕得不是,還拿這話來支吾。才剛并不是一個人見的,寶玉和我們出去有事,大家親見的。如今寶玉唬的顏色都變了,滿身發(fā)熱,我如今還要上房里取安魂丸藥去。太太問起來,是要回明白的,難道依你說就罷了不成?!北娙寺犃?,嚇的不敢則聲,只得又各處去找。
芳官看見墻上跳下一人,這事也很難說。誰也不知道真假。但晴雯心生一計讓賈寶玉裝病逃學,這件事就太壞了。
賈寶玉的年紀正是學習的時候。雖說他本人不喜歡科舉,鄙視八股文章、追名逐利。但學習并沒有錯。
賈寶玉在賈政走后三年,只看了一些詩詞相關的經(jīng)典,其他荒廢更多,連“字”都是林黛玉她們幫忙作弊積攢的。
如今既然要學習,哪怕于事無補也是一種態(tài)度。
作為賈寶玉的身邊人,襲人勸他的話才是要緊?!靶∽孀?,你只顧你的罷。通共這一夜的功夫,你把心暫且用在這幾本書上,等過了這一關,由你再張羅別的去,也不算誤了什么。”
賈寶玉已經(jīng)耽誤太多,難得有了學習的態(tài)度,身邊人就要積極和鼓勵。雖然如此學習不可取,到底也是態(tài)度。
襲人的勸說就是正經(jīng)的話,不耽誤賈寶玉擺正學習態(tài)度,給予他學習的支持。
反觀晴雯的表現(xiàn)著實讓人心驚,也極不可取。
晴雯見賈寶玉為讀書苦惱,盡管苦學一晚上也是白費力氣,與其如此不如不學,她的想法是想辦法讓他脫困。
晴雯的選擇與襲人相反,一門心思站在賈寶玉的角度。只要能讓賈寶玉好,可以沒有原則。
晴雯如此的表現(xiàn)看似忠心,實則就像那些寵溺不明的父母驕縱孩子一樣,縱容他為所欲為。
賈寶玉不學習,當然不是晴雯的問題,但“業(yè)精于勤荒于嬉”,沒有人要求賈寶玉頭懸梁錐刺股,但難得一次認真了,晴雯還想要幫他逃避,如此忠心并不可取。
賈寶玉需要的是嚴格的自律和規(guī)范,盡管可以尊重他不科舉仕途的追求,但學習總是不錯的。
原本賈母溺愛,王夫人驕縱,已經(jīng)讓賈寶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難得這次被小鵑嚇唬一次,終于翻起了書本。
可晴雯卻讓寶玉趁機裝病逃避學習和賈政考核,正是“小人”之言不可不防。
賈寶玉年紀大了,父母長輩不能經(jīng)常陪著教導他,身邊人的影響就極為重要。身邊人醇善,則賈寶玉隨之獲益良多,如果身邊人不辨是非,哪怕不是壞的心思,也會起到反效果。
比如當初賈寶玉搬進大觀園,就他一個大男孩,其他都是尚處懵懂中的女孩。賈寶玉很快就感到兩性的異樣。
尤其他對林黛玉更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讓他不知所措“逃離”大觀園,整日在外頭鬼混。
此時小廝茗煙不但不開解他向好,反而給他搜羅的一堆書房里絕對沒有的“枕邊書”。像《西廂記》《牡丹亭》這種都還是清淡的。卻借由賈寶玉再傳遞給林黛玉,由此開啟了寶黛愛情的生發(fā)。
寶黛愛情固然是美的。但以當時的社會倫理,卻是不被祝福,更是被人稱之為丑禍和不才之事。
茗煙引導賈寶玉偷看禁書,就屬于為了討好主人行的小人之舉。
賈寶玉好在多數(shù)時間在里頭,不與茗煙等人相處太久,否則就會像薛蟠那樣,被奴才教唆得無法無天。
還有一次是賈寶玉去給王子騰拜壽,要騎馬路過賈政書房。按照規(guī)矩賈政就算不在家,賈寶玉也需要下馬步行,以示對父親尊重。可王夫人陪房周瑞就教唆他不下來也行,還是賈寶玉心中有底線,沒有聽信他的話。
賈寶玉身邊有非常多的誘惑和誤導。如果引誘賈寶玉壞了,就是薛蟠的前車之鑒。薛蟠并不是薛姨媽教養(yǎng)的壞了,而是被奴才們教導得越來越壞。
賈寶玉身邊這些人未必真是引誘他做壞事。有些是為討好,有些是縱容,有些則是不辨是非為了賈寶玉好。
晴雯就屬于最后一種,她認為賈寶玉為讀書煩惱,又著急上火點燈熬油,最終也達不到效果,還不如想辦法“逃避”為好。
晴雯的想法固然是一心為了賈寶玉,但她勸賈寶玉“裝病”逃學,還是非常不可取。
古人教育是儒家君子教育,“仁義禮智信”是立身之本。
晴雯教育賈寶玉“裝病”,不但將“信”推倒,更是讓賈寶玉背負上不孝的罪名。因為“裝病”逃學欺騙的對象是父親賈政。
賈寶玉和丫頭胡鬧一點沒關系,逃學不應該,裝病又是一重罪,欺騙父親賈政更是罪孽。
晴雯這次“建議”,壞就壞在雖然幫賈寶玉解決了問題,卻讓賈寶玉背負“不仁不義,不孝不信”的罪名,這就是晴雯的“失誤”。
賈政王夫人可以允許丫頭與主子行“偷試”的行徑。因為丫頭對主子有相應的義務。
但晴雯教唆引誘賈寶玉不走“正路”是不可能容忍的。
晴雯的立場與賈寶玉的父母立場互相背離,一旦產(chǎn)生沖突,這個代價晴雯承受不了。
之前講過王夫人在怡紅院有她的眼線,這天晚上發(fā)生的事,眼線匯報工作會原原本本告訴王夫人知道,王夫人會接受賈寶玉的“不好”,肯定不會原諒晴雯的“任性妄為”。就如當初金釧兒被攆走一樣,并不講究原則。
這段故事是引線,后面王夫人故意刁難晴雯攆走她,就能明白絕不只是王善保家的進言,害晴雯被攆走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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