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里都有誰到訪過太虛幻境?大家都熟知嗎?接下來小編給大家?guī)硐嚓P(guān)的文章
太虛幻境是《紅樓夢》中的女兒仙境,警幻仙子司主。它位于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的放春山遣香洞,以夢境的形式向甄士隱、賈寶玉二位有緣人顯現(xiàn)。那《紅樓夢》里真的只有甄士隱和賈寶玉到訪過太虛幻境嗎?
第一回里,甄士隱遇到一僧一道,跟著走到太虛幻境門口,“意欲也跟了過去,方舉步時,忽聽一聲霹靂,有若山崩地陷”,不由大叫一聲,卻原來是一個夢。甄士隱到了門口,可惜沒有進入。
第五回,賈寶玉在秦氏房中午睡,夢游太虛幻境,得警幻仙子引領(lǐng)游賞,看了紅樓眾芳的判詞,欣賞了《紅樓夢》十二支曲子,又與警幻之妹可卿同領(lǐng)云雨,可惜終究不悟。
但是,在這第五回里,太虛幻境還有一個訪客,只是沒有出場,不免被粗心的讀者從眼前放過去了。那個人是誰呢?——絳珠仙草。
“又聽警幻笑道:‘你們快出來迎接貴客!’一語未了,只見房中又走出幾個仙子來……一見了寶玉,都怨謗警幻道:‘我們不知系何貴客,忙的接了出來!姐姐曾說今日今時必有絳珠妹子的生魂前來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這濁物來污染這清凈女兒之境?’”
說的分明,“必有絳珠妹子的生魂前來游玩”,那么,就在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的同一個時期,絳珠仙草必也到訪。
那么問題來了——絳珠仙草的到訪,到底有何意味?
(一)太虛幻境的凡間投影:榮國府里的烏托邦
太虛幻境是什么所在?是仙境。門口有一副對聯(lián):“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p>
這副對聯(lián)是我們讀懂《紅樓夢》的鎖鑰。
真假之對照,轉(zhuǎn)化,是《紅樓夢》整體構(gòu)思的一個基本設(shè)計:由大荒山中的頑石,到通靈寶玉,即由真入假;最后復歸頑石,是由假歸真。對應于從太虛幻境的神瑛侍者,到榮國府的賈寶玉,最后復歸于太虛幻境的神瑛侍者。
頑石與神瑛侍者的歷劫過程兩相疊加,形成“真—假—真”這么一個閉合的結(jié)構(gòu)。
在這個結(jié)構(gòu)里,頑石與神瑛侍者的對應關(guān)系,通靈寶玉與賈寶玉的對應關(guān)系,自不待言;而仙界的太虛幻境,與凡間的榮國府,豈不也是對應關(guān)系。準確一點說,太虛幻境對應著榮國府里,圍繞著核心人物賈寶玉,由清凈女兒構(gòu)成的一個小世界。這個小世界,后來具象化為大觀園。
太虛環(huán)境里的仙子,“皆是荷袂蹁躚,羽衣飄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而大觀園,與塵世相對隔絕,屏蔽了男性文明的污染,最大程度地葆有女兒的純美與原美,這二者,其實都是閨閣的放大與升級,是純美溫柔的女兒世界烏托邦。
對于榮國府里的這個烏托邦,我們不必刻舟求劍,非要指定為大觀園,其實它先于大觀園建成之前,就早已存在了。賈寶玉自幼喜愛與女兒廝混,又加上賈母溺愛庇護,真的就是在女兒堆里生長起來的。他的這個烏托邦,豈不就是太虛幻境在凡間的投影。
那么,太虛幻境里,絳珠仙草到訪,對應著榮國府里那個烏托邦,發(fā)生了什么呢?
(二)絳珠仙草的秘密:降世為釵黛二人
賈寶玉的這個烏托邦里,原先有一個核心人物——林黛玉,自入賈府以來,便和賈寶玉一同,跟隨賈母居住,林黛玉在碧紗櫥內(nèi),賈寶玉就在碧紗櫥外,“日則同行同坐,夜則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順,略無參商”。
但是這個時候,烏托邦里來了新的客人——薛寶釵?!澳隁q雖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人多謂黛玉所不及。而且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下無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p>
仙界:絳珠仙草到訪太虛幻境;
凡間:薛寶釵來到榮國府。
這兩相對照,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絳珠仙草,對應薛寶釵!薛寶釵就是絳珠仙草的凡間投影。
這似乎與我們素來的理解不符:絳珠仙草不是降世為林黛玉嗎?因受神瑛侍者灌溉之恩,來還他一生眼淚,所以林黛玉總是哭哭啼啼的。
但是,我們翻開《紅樓夢》找找看,書里沒有任何地方明言絳珠仙草降世就是林黛玉。那么有沒有其他可能?——當然,“還淚”這個特征非常明顯,不容否定;但是,誰又說絳珠仙草降世只能是一個人,不能是兩個人呢?
上世紀二十年代,俞平伯就提出“釵黛合一”,他指出金陵十二釵的圖冊當中,釵黛合為一圖,合詠一詩,而其她人卻是一人一圖,難道釵黛之品質(zhì)才華比不上其他人,不配單獨圖詠嗎?顯然不是這樣。
那么,如果釵黛其實是一個人,都是絳珠仙草降世的化身,不就能夠解釋嗎?
這就是真相:林黛玉是絳珠仙草降世不假,薛寶釵也是絳珠仙草降世,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guān)系。脂硯齋批注里即透漏:“釵玉名雖二個,人卻一身,此幻筆也。”釵黛原是一個人。
還有沒有證據(jù)呢?有。
第一回里交代:
“只因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后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雨露滋養(yǎng),遂得脫卻草胎木質(zhì),得換人形,僅修成個女體,終日游于離恨天外……”
絳珠仙草原是“草胎木質(zhì)”,也就是兼有草本與木本的性質(zhì)。林黛玉的“林”,由兩個“木”組成,當然對應了“木”的性質(zhì);那么“草”呢?顯然對應薛寶釵,“薛”,草字頭嘛,而“薛”本也是一種草本植物的名稱。釵黛合一,才完整地體現(xiàn)出絳珠仙草“草胎木質(zhì)”的特征。
(三)“兼美”的隱喻意味:釵黛合一
另一個鐵證,是賈寶玉夢游太虛幻境時,與警幻之妹,“乳名兼美,字可卿者”同領(lǐng)云雨之事。
夢里這個可卿,往往被論者指實為賈蓉之妻秦氏。其實不對。夢里的可卿,與現(xiàn)實里的秦氏,是不一樣的。
夢中可卿,“鮮艷嫵媚,有似乎寶釵;風流裊娜,則又如黛玉”,正和其乳名一樣,“兼美”,兼有釵黛之美。
而現(xiàn)實秦氏,并不具備“兼美”的特征,“生的裊娜纖巧”,顯然偏于黛玉那種嬌弱之美,而沒有寶釵的“鮮艷嫵媚”。
從現(xiàn)實到夢境,為什么發(fā)生這樣的變形?為什么從某一種美變成兼具兩種美?為什么就在此時發(fā)生變形?——因為此時絳珠仙草的兩個化身,林黛玉薛寶釵都已經(jīng)來到賈寶玉的烏托邦,釵黛聚齊,即為“兼美”。
絳珠仙草降世為釵黛二人,共同酬報他當日灌溉之恩,對賈寶玉都寄托以深情,都有匡贊之義,都令賈寶玉歆羨愛慕,這應是芹翁的原意。雖然擁林派與擁薛派的官司打不完,但在芹翁心里,釵黛并無高低優(yōu)劣之分,而就是同一個人,是一個人的不同側(cè)面、不同階段而已。
釵黛之精神氣象,可能也并不像紅學家們所論,如何涇渭分明,又哪個代表進步思想,哪個代表落后思想。沒有那回事。
林黛玉所為,薛寶釵全部干過,精神上是相契相合的。林黛玉酒席間大意,《牡丹亭》《西廂記》里的句子脫口而出,薛寶釵背著人,提醒林黛玉,要她愛惜自己,又坦誠相告,你這些淘氣任性,我都干過。薛寶釵只是略長大一點,懂事一點而已。并不是林黛玉叛逆,所以看那種書;薛寶釵維護禮教,不看那種書,而是經(jīng)歷過了。
釵黛曾有心結(jié),但慢慢走向心靈相通,氣息相應。后四十回里,林黛玉也說出勉勵賈寶玉仕進的話,論者多以為敗筆,認為與人設(shè)不符。我倒不這么看。這其實是林黛玉長大了,越長大她身上薛寶釵的因素就會越多,這正是合一的趨勢。如果后四十回確為高鶚續(xù)作,我認為這說明高鶚已窺破釵黛合一的真相。
而最后,寶釵黛玉都要回到警幻之處,于情榜上銷案,絳珠仙草終歸合二為一。無疑,這也印證了“石-玉-石”、“真-假-真”的閉合結(jié)構(gòu)。
釵黛這種一而二,二而一的設(shè)計,是一個極有意蘊的創(chuàng)意。事實上已經(jīng)成為一個開掘不盡的超級IP。如《大話西游》里,紫霞仙子、青霞仙子,這相愛相殺的姊妹倆,其實是同一個人——原是佛祖面前大海燈里一顆燈芯,兩股繩被佛祖擰成一體,是兩個,也是一個。紫霞臨睡前把至尊寶的手和自己的手綁在一起,可是半夜醒來,驚愕地呵問至尊寶你是誰的那個人卻是青霞,這一幕真是叫人啼笑皆非,復又唏噓不已。劉鎮(zhèn)偉這天才的構(gòu)思,正是由《紅樓夢》釵黛合一而得到的啟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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