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罷龍》原文

膠州玉侍御(2)，出使琉球(3)。舟行海中，忽自云際墮一巨龍，激水高數(shù)丈。龍半浮半沉，仰其首，以舟承頷;晴半含，嗒然若喪(4)。闔舟大恐，停橈不敢少動(dòng)。舟人曰：“此天上行雨之疲龍也?！蓖鯌译酚谏?5)，焚香共祝之。移時(shí)，悠然遂逝。舟方行，又一龍墮，如前狀。日凡三四。又逾日，舟人命多備白米，戒曰(6)：“去清水潭不遠(yuǎn)矣。如有所見，但糝米于水(7)，寂無嘩。”俄至一處，水清澈底。下有群龍，五色，如盆如甕，條條盡伏。有蜿蜒者，鱗鬣爪牙，歷歷可數(shù)。眾神魂俱喪，閉息含眸，不惟不敢窺，并不能動(dòng)。惟舟人握米自撒。久之，見海波深黑，始有呻者。因問擲米之故，答曰：“龍畏蛆，恐入其甲。白米類蛆，故龍見輒伏，舟行其上，可無害也?！?/p>

(1)罷龍：疲憊之龍。罷，通“?！薄?/p>

(2)膠州：州名，明初置，治所在今山東省膠縣。侍御：清代指稱御史。詳《丁前溪》注。

(3)琉球：古國名。在我國臺灣省東北，今稱琉球群島。清末為日本侵占，改為沖繩縣。

(4)嗒(tà踏)然若喪：本為茫然自失之意，見《莊子·齊物論》，此處形容極度疲憊之狀。

(5)敕：皇帝的詔書，即圣旨。

(6)戒：告戒，警告。

(7)糝(sǎn三)米于水：把米撒入水中。糝，紛散，撒。

聊齋志異《罷龍》翻譯

膠州的王侍御，奉命出使琉球國。船行海中，忽然從天上云間掉下一條巨龍，激起了數(shù)丈高的海浪。龍半浮半沉，高高地昂著頭，把下巴支在船上，眼睛半閉著，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船上的人都十分恐慌，停下船槳，一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船家說：“這是在天上行過雨的疲龍。”王侍御忙將皇詔懸在龍頭上，和眾人一塊燒香禱告。過了一會兒，巨龍方悠然游去。船剛行駛，又從天上掉下條龍，像上次一樣;一天內(nèi)先后掉下三四條。又隔一天，船家叫人多備一些白米，告戒眾人說：“離清水潭不遠(yuǎn)了，大家如看見什么，只管往水里撒米，要肅靜，不能喧嘩!”一會兒船來到一個(gè)地方，海水清澈見底，底下盤踞著一群巨龍，五種顏色，像盆、甕那樣，一條條地伏在海底。有的正在蜿蜒爬行，龍身上的麟、鬣、瓜、牙歷歷可數(shù)。船上的人見了，魂飛魄散，屏住呼吸，閉著眼睛，不僅不敢看，動(dòng)也不敢動(dòng)，只有船家不斷抓米撒到海水里。過了很久，看到海水的顏色逐漸轉(zhuǎn)為深黑色，才有人敢出聲，便問船家撒米的緣故。船家回答說：“龍害怕蛆，怕蛆鉆入它的鱗甲內(nèi)。白米像蛆，所以龍見了往往伏在海底，船行駛在上面，可保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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