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

韓瑗,字伯玉,京兆三原人。父仲良，武德初，與定律令，建言：“周律，其屬三千，秦、漢后約為五百。依古則繁，請崇寬簡，以示惟新?！庇谑遣伞堕_皇律》宜于時者定之。終刑部尚書、秦州都督府長史、潁川縣公。

瑗少負(fù)節(jié)行。博學(xué)，曉吏事。貞觀中，以兵部侍郎襲爵。永徽三年，遷黃門侍郎。俄同中書門下三品，監(jiān)修國史。進(jìn)侍中，兼太子賓客。王后之廢，瑗涕泣言曰：“皇后乃陛下在藩時先帝所娶，今無罪輒廢，非社稷計(jì)?！辈患{。明日復(fù)諫曰：“王者立后，配天地，象日月。匹夫匹婦尚知相擇，況天子乎?《詩》云：‘ 赫赫宗周，褒姒滅之。’臣讀至此，常輟卷太息，不圖本朝親見此禍。宗廟其不血食乎!”帝大怒，詔引出。

褚遂良貶潭州都督，明年瑗上言：“遂良受先帝顧托，一德無二，向日論事，至誠懇切，詎肯令陛下后堯、舜而塵史冊哉?遭厚謗丑言，損陛下之明，折志士之銳。況被遷以來，再離寒暑，其責(zé)塞矣。愿寬無辜，以順眾心?！钡墼唬骸八炝贾?，朕知之矣。其孛戾好犯上，朕責(zé)之，詎有過邪?”瑗曰：“遂良，社稷臣。蒼蠅點(diǎn)白，傅致有罪。昔微子既去，殷以亡;張華不死，晉不及亂。陛下富有四海，安于清泰，忽驅(qū)逐舊臣，遂不省察乎?”帝愈不聽。瑗憂憤，自表歸田里，不報(bào)。

顯慶二年，許敬宗、李義府奏：“瑗以桂州授遂良，桂用武地，倚之謀不軌?！庇谑琴H振州刺史逾年卒年五十四長孫無忌死義府等復(fù)奏瑗與通謀遣使即殺之;既至，瑗已死，發(fā)棺驗(yàn)視乃還。追削官爵，籍其家，子孫謫廣州官奴。神龍初，武后遺詔復(fù)官爵。自瑗與遂良相繼死，內(nèi)外以言為讀將二十年。帝造奉天宮，御史李善感始上疏極言，時人喜之，謂之“鳳鳴朝陽”。

——選自《新唐書列傳第三十》(有刪節(jié))

【參考譯文】

韓瑗，字伯玉，是京兆地區(qū)三原人。他的父親叫韓仲良，武德初年，參與制定法律制度，曾經(jīng)建議說：“根據(jù)周朝制定的法律制度，官屬有三千人，到了秦、漢后，大約有五百人。如果依照古代制度，就會繁雜，請求推崇寬厚簡易的風(fēng)氣，來表示樹立新風(fēng)的決心?！币虼瞬扇∷宄堕_皇律》中適用于當(dāng)下的律令并確定下來。最終擔(dān)任過刑部尚書、秦州都督府長史、潁川縣公等官職。

韓瑗年少時便具有高尚的品行。他學(xué)識廣博，通曉為官之道。貞觀年間，在兵部侍郎任上承襲了爵位。永徽三年，升遷為黃門侍郎。不久又擔(dān)任同中書門下三品一職，監(jiān)督修纂國史。又進(jìn)職為侍中，兼任太子賓客。廢黜王皇后時，韓瑗揩拭著眼淚進(jìn)言道“皇后是陛下做晉王時先帝為您娶的，現(xiàn)今沒有罪過就廢黜她，這不是為社稷打算啊?！被实蹧]有采納他的建議。第二天他又上諫說：“君王立皇后，是用來配合天地運(yùn)行，象征日月輪回的。匹夫選擇配偶尚且知道挑選，更何況是天子呢?《詩經(jīng)》說：‘那么顯赫的周朝，因褒姒而滅亡?！?微臣讀到此處，常常放下書本長嘆不已，不曾料想在本朝親自見證此種災(zāi)禍。宗廟恐怕要斷絕了吧!”皇帝大怒，下詔將他拉了出去。

褚遂良被貶為潭州都督，第二年韓瑗上言道：“褚遂良受到先帝顧恤托付，忠心不二，以往議論政事，十分誠懇真切，怎肯讓陛下落后于堯、舜而在史冊中遭到玷辱呢?他被誹謗惡言中傷，有損陛下英明，也打擊志士的銳氣。況且褚遂良被貶以來，已過了兩年，他的罪責(zé)也該抵消了。希望寬恕無辜之人，以順應(yīng)眾人的心意?！被实壅f：“褚遂良的情況，我知道了。他狂悖乖張喜歡違抗上意，朕責(zé)罰他，怎算有過錯呢?”韓瑗說：“褚遂良是國家重臣。像蒼蠅一樣的小人污人清白，羅織起來可致人罪名。以前微子出走后，殷商接著就滅亡了;張華沒死的時候，晉朝還不至于大亂。陛下享有四海的豐饒，安心于太平之世，突然貶謫趕走舊臣，最終還不醒悟嗎?”皇帝更加不聽。韓瑗憂憤，自己上表請求辭官歸田，皇帝沒有批復(fù)。

唐高宗顯慶二年，許敬宗、李義府上奏說：“韓瑗讓褚遂良當(dāng)桂州都督時，桂州是用兵要地，他們想借此圖謀不軌”于是貶韓瑗為振州刺史，過了一年，韓瑗便死了，時年五十四歲。長孫無忌死的時候，李義府等又上奏說韓瑗和他私通謀逆，派遣使者去殺他;到了振州后，韓瑗已經(jīng)死了，使者打開棺材檢驗(yàn)察看后才回去。追加命令剝奪其官爵，抄了他的家，子孫被流放到廣州做了官奴。神龍(武則天年號)初年，武后下遺詔恢復(fù)他官爵。自從韓瑗與褚遞良相繼死后，朝廷內(nèi)外忌諱進(jìn)言將近二十年?；实垡旆钐鞂m，御史李善感才開始上疏極力諫言，時人很欣喜，稱這是“鳳鳴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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