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格地說來,曹沫不是一個合格的將領(lǐng)。曹沫是一條標(biāo)準(zhǔn)山東大漢,力氣很大,魯莊公很喜歡他,任命他為將軍,帶兵抵抗齊國的侵略,但是他打了三仗,三仗都輸了。這100%的敗率連我這不會打仗的人也覺得有些過分,但魯莊公還是很信任他,依然讓他帶兵打仗。當(dāng)然,事實證明,曹沫在歷史上的定位只能是刺客;他只有在這一份職業(yè)上才能夠“驚風(fēng)雨,泣鬼神”,一擊成名,流芳百世。
事情還得從齊國與魯國糾纏不清的恩怨說起。眾所周知,雖然齊國與魯國是姻親關(guān)系,但沖突不斷,連年發(fā)生戰(zhàn)爭。論實力,齊國遠(yuǎn)在魯國之上,但就是這一個灰不溜秋的小角色,給齊國制造了不少的麻煩。不過,從魯國這邊來看,他們其實也支撐得相當(dāng)吃力,雖然之前幾次大敗齊軍,但很難保證以后還會有那樣好的運(yùn)氣。而從齊國這邊看,他們?nèi)绻嬉帐棒攪⒉皇峭耆荒芡瓿傻娜蝿?wù),但在春秋初期,人們對于“仁義”二字還甚是看重,假如一定要恃強(qiáng)凌弱,吞掉魯國,東周天子多半會出手干涉;就算東周沒有什么兵力,但憑借天子的號召力,從諸侯國那兒湊一支多國部隊顯然不是難事。到時候恐怕齊國也會吃不了兜著走。按照管仲的設(shè)想,如果能夠借用談判,使得魯國屈服,方是上上之策。于是,齊桓公派人給魯莊公送信,邀請他坐下來進(jìn)行高峰會談。魯莊公求之不得。
接下來就該定會談地點了。齊桓公本來是提議到魯國境內(nèi)進(jìn)行,這倒像是為魯莊公設(shè)身處地地考慮了。畢竟齊強(qiáng)魯弱,在魯國的地盤上會談,至少魯莊公的安全感有了保障。當(dāng)年齊襄公為了達(dá)到長期霸占妹妹文姜的目的,約妹夫魯桓公談判,居然將他干掉了。前車之鑒,是以魯莊公也深以為然??纱蠓蚴┎畢s提醒了他一句:“齊國人在邊境囤積了重兵,您如果同意齊桓公前來魯國境內(nèi),就得同意齊軍護(hù)送入境;到時候請神容易送神難,這豈不正成引狼入室之勢?”施伯的話也很有道理。魯莊公左右為難了,問道:“愛卿有何高見?”施伯說:“俺覺得最好還是辛苦您親自到齊國走一趟?!濒斍f公一聽就火了:“奶奶地熊,你這不叫我去送死嗎?快說,齊國人賄賂了你多少錢?”施伯不慌不忙地說:“其實齊桓公要想稱霸,至少在表面上要對您以禮相待,所以應(yīng)該不敢對您咋地……”魯莊公惱火地說:“如果不應(yīng)該呢?”施伯神秘地笑道:“大王且放心,俺為您準(zhǔn)備了一件秘密武器?!笔┎拿孛芪淦骶褪遣苣?/P>
魯莊公一聽就泄氣了:“你好歹給我搞一個大殺器(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我也有點底氣;曹沫那鳥人連被齊國打敗三次,我不怪罪他,恐怕他自己都沒勇氣到齊國去。”施伯搖頭說:“大王有所不知,其實曹沫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雖然不能帶兵克敵制勝,但保您平安歸來是綽綽有余的?!濒斍f公這才放心的把曹沫帶在身邊做保鏢。而且,為了向齊國表示自己的坦誠,魯莊公沒有帶更多的士兵前去,只帶了幾百名精兵作為隨從。當(dāng)然,如果他知道曹沫會在高峰會談之際扮演刺客的角色,打死他都不敢?guī)Р苣ァ2苣儆旅?,也不可能帶著自己逃出齊國十萬大軍的包圍圈。小人物曹沫,這才有一個機(jī)會出現(xiàn)在歷史舞臺。
公元前681年秋天,齊桓公與魯莊公相會于齊國境內(nèi)一個叫柯的地方。齊國人在平地上筑起了一座高達(dá)7層的土城。土城上方是齊國的國旗,迎風(fēng)招展。國旗下聚集著雄偉壯觀的齊國軍隊,分東西南北各成隊列,每一陣中各有青紅黑白大旗,陣勢浩大,氣象肅穆。土城上,每一層都有齊國特警把守,戒備森嚴(yán)。魯莊公來了。他目睹這宏大的場面,頓時感覺自己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農(nóng)民,手心不由得滲出了汗水。齊桓公也來了。他臉上呈現(xiàn)出自信的微笑,邁著方步走向魯莊公,伸出寬厚有力的大手,說:“我代表齊國歡迎您!”剎那時,魯莊公竟然吶吶地說不出話來。還沒交戰(zhàn),第一回合魯莊公就在心理上占了下風(fēng)。
會談的地點在土城頂樓。魯莊公一級一級地走上去,臉若土色,心里狂跳。此刻的他眼里只有將土城圍得水泄不通的齊國大兵,卻忘了身邊還有一個保鏢曹沫。曹沫跟在魯莊公后面,大大咧咧地往上爬。這時,東郭牙出現(xiàn)了。東郭牙是齊國諫官,也是一位相當(dāng)牛逼的人物。管仲在向齊桓公推薦他做諫官時說:“犯君顏色,進(jìn)諫必忠,不辟死亡,不撓富貴,臣不如東郭牙。請立以為大諫之官?!边B管仲都自愧不如的人,可見其確實有過人之處。東郭牙把曹沫攔下,喝道:“今天是國君相會的日子,任何人都不能帶兵器,請您除下兵器?!睎|郭牙沒說謊,當(dāng)天登上城頂?shù)乃腥硕疾荒茈S身攜帶武器,包括齊國人在內(nèi)。但曹沫哪里管得這么多?他沒有說話,只是瞪了東郭牙一眼。這一眼里滿含著怒火,眼眶都要爆裂了。東郭牙不由得心生寒意……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間,曹沫已經(jīng)穿越過去,跟著魯莊公上了城頂。
雙方分賓客坐下。開始的氣氛還是蠻和諧的。會談的最后一個議程是歃血為盟。這也是會議的高潮部分,因為有了盟約,就相當(dāng)于魯國承認(rèn)了齊桓公的盟主地位,意味著齊桓公在稱霸的路上又攻克了一座堡壘。齊國大夫隰朋把盛血的玉盂捧來,齊桓公微笑著率先站起來,挽起衣袖準(zhǔn)備歃血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直站在魯莊公身邊沉默不語的曹沫突然發(fā)飆了。他一個箭步?jīng)_上去,一手把劍,一手拉住齊桓公的衣袖。城上的人全都愣住了。城頂雖然有不少齊國大臣,但均身無兵器。而且此時齊桓公在曹沫手里,勢必投鼠忌器,所以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有機(jī)敏的管仲沖上前去,急切地問曹沫:“您要干什么?您要干什么?”
曹沫沒有開口。管仲看見他眼里微微閃爍了一下,知道他必然有所求,就問:“您需要什么?不妨說出來聽聽?!蔽矣X得,管仲不但是一位有雄心壯志的政治家,這種時刻洞察別人心理變化的能力,拿到現(xiàn)代來,還是一位優(yōu)秀的談判專家。曹沫喝道:“齊國多年來一直欺負(fù)魯國,搶占了我們不少土地,現(xiàn)在要歃血為盟,沒問題,但是首先要把汶陽的土地還給魯國?!倍啻蟮氖聝喊。苤俾犃诉@話,松了一口氣。他回頭對齊桓公說:“可以嗎?”齊桓公點點頭說:“好的。”一場沖突就此解決。曹沫丟掉短劍,代替隰朋捧起玉盂,請兩位領(lǐng)導(dǎo)人歃血為盟,于是皆大歡喜。
比較好玩兒的是,曹沫用武力脅迫齊桓公,并沒提前離開,而是繼續(xù)呆在會議現(xiàn)場,跟平常一樣大碗喝酒大碗吃肉,最后安然無恙地回到魯國。難道他不怕齊桓公報復(fù)他嗎?畢竟在齊國的領(lǐng)土上,要做掉他跟殺個雞一樣簡單。甚至有不少將士主動請命,但都被齊桓公拒絕了。其實,齊桓公也非常惱怒。曹沫讓他在會場上斯文掃地,差點連命都丟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他也幾次發(fā)火要殺了曹沫,只是管仲勸阻了他,還勸告他按照承諾把土地還給魯國。管仲說:“大王,我覺得用一塊土地?fù)Q信義是值得的,這是齊國成就霸業(yè)需要付出的東西。”齊桓公想了一會兒,長嘆道:“匹夫們許下諾言都會兌現(xiàn),何況一個君王呢?算了算了,把土地還給他們吧?!庇谑囚攪蝗醒?,收回了失地。
曹沫劫盟雖然成功了,但其危險系數(shù)并不比荊軻刺秦王小。首先,他不是一個人身處重圍,身邊還有一個魯莊公需要他保護(hù)。其次,齊桓公已經(jīng)集結(jié)了軍隊在柯城,曹沫等插翅難飛。只不過,他運(yùn)氣比荊軻好一點:齊桓公急于稱霸天下,只能以“仁義”來收買人心。這就意味著他有讓步和妥協(xié)的可能。其次,齊桓公也是一個比較講“信用”的人,承諾的話是要算數(shù)的。當(dāng)然,曹沫的成功與他自己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隨機(jī)應(yīng)變的處事能力密不可分。換了一個怯懦之徒,或者一個有勇無謀之徒,都無法完成這場華麗麗的個人秀。這些因素地綜合,使得曹沫終于成為中國歷史上當(dāng)之無愧的刺客第一人,刺客中的戰(zhàn)斗機(jī),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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