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灘之吻
1
外白渡橋上，你發(fā)稍的風?
陽光細碎，你看著來來往往的船只?
黑披肩裹得更緊了，我熟悉?
模糊的，一閃而過的臉?
汽備，據(jù)說純屬于感傷的發(fā)明?
短促的，像冬天的咳嗽，我們?
說著話，很慢，先是你，然后是我?
我想起大學(xué)時代，從黃昏開始?
戀人們就倚著江提接吻?
穿過樹的密語，瑟瑟響，瑟瑟響?
而在城南那些特殊的夜晚?
一個人因為失去名字?
發(fā)現(xiàn)自己原本是另一個人?
他躺著，躺在那遠去的，煙囪噴出的?
聲音上面，凍得卷成一團?

2
?
記得嗎？從花店出來我吻了你?
我們終于沒去找那條街?
而是又回到外灘，這樣很好?
重新開始那未完成的，剛才我說什么啦？?
光的印象，是的，鑰匙的光?
水缸內(nèi)壁上那種播蕩的光?
閉起眼睛感覺到被緩緩?fù)葡蚯?
原諒我用過那個腥膻的比喻?
蒼蠅，吊死鬼的天花板?
門突然大開，燦爛使人?
睜不開眼睛，太陽，渦狀的?
我想把它夠著，它搖晃著?
咣的一聲，被沉重的板隔開了?
軀體像木刻，頹然倒下?
手只好貼著墻，就這樣用手聽著外面。?

3
?
這張照片上的人像我?
蹲坐著，隨處可見的，芳者的姿勢?
車身翹起，車柄觸著地面?
Hurry，Hurry，他已耳熟能詳?
背，毛巾，小腿的彈簧，還有心跳?
我們聽不見的，經(jīng)常被略過了?
令人難堪的本土特色，對不？?
惟有他的目光是捕捉不住的?
天氣很好，在敞蓬的黃包車前?
他看向這邊，筷子和碗?
比能說出的更多，時間魔術(shù)?
還會從懷舊的帽子里拉出什么？?
吊襪帶，短而寬的袖子，白手套?
噴香的紙扇，從橋上跑下來?
在拐角圍住車，憂雅的?
二郎腿小姐欠起身，遞過一個施舍?
揮揮手，打發(fā)了一段行程?
老感覺那種目光沒有死?
圍攏而來，麻木的，做沉默的深井?

4
?
我們沿著江邊走，人群，灰色的?
人群，江上的霧是紅色的?
飄來鐵銹的氣味，兩艘巨輪?
擦身而過時我們叫出聲來?
不易覺察的斷裂總是從水下開始?
那個三角州因一艘沉船而出現(xiàn)?
發(fā)生了多少事！多少秘密的回流?
動作，刀光劍影，都埋在沙下了?
或許還有歌女的笑吧?
如今游人進進出出?
茵茵草地仿佛從天外飛來?
你搖著我，似乎要搖出你盼望的結(jié)論?
但沒有結(jié)論，你看，勒石可以替換?
水上的夕照卻來自同一個海?
生活，閃亮的，可信賴的煤?
移動著，越過霧中的洶涌?
我們依舊得靠它過冬?

5
?
街燈亮了，看不見的水鳥?
在更高的地方叫著，游船緩緩?
駛離碼頭，你沒有來，我猶豫著?
終于還是坐在觀光客中間?
噴泉似的光柱射向夜空?
鐘樓的龐大陰影投在回家的行人身上?
“夜上海，夜上?！保|蕓眾生的海?
奇異的異鄉(xiāng)漂流的感覺，一支?
斷腸的歌，不管在何處?
我僅是一浪人而已?
恍惚之城，但?，F(xiàn)在能夠說?
我回來了，往昔的戀情隱入?
星光的枝葉，我需要更多的黑暗，?
好讓雙眼適應(yīng)變化，當對岸?
新城的萬家燈火沸揚，我靠著?
船尾的欄桿，只想俯身向你?

公園里的椅子?
太陽像一個晨跑的人，咚咚，?
敲響地平線，用它的金腳踵，?
樹葉落入十二月，你發(fā)現(xiàn)一塊冰?
的凸面鏡中大地的橢圓型。??

冰碎裂，同樣是短暫可見的事物，?
那邊跑過的影子哪一個去而復(fù)來？?
你早早進入公園，坐著讀信，?
周圍，擺著一圈圈的空椅子。??

這些椅子表明一種姿勢，?
只不過現(xiàn)在空著，某人還未來，?
他的司芬克斯還在路旁，高大而俊美，?
它和他的影子糾纏著，不很清晰。?
?
你早早來到，似乎出自對習慣的忠誠，?
落葉在椅子下發(fā)出聲音，?
似乎在發(fā)問：下一個會是誰？?
(你讀的那封信沒有寄信人)??

經(jīng)歷了怎樣的一夜！況且?
白霜剖面。你需要靜默十分鐘。?
閑置起某種意義，仿佛戲散場后，?
道具留下，戲劇中的幽靈留下，??

今天與昨天雷同，重復(fù)著昨天。?
椅子是冬天公園里最基本的圖象，?
任意而懶慵的即興詩行，?
太陽和晨跑的人敲響地平線，??

一朵朵云邊緣陰亮，擦過椅背，?
被藍天和巨大的城市所吸收，?
有一種空虛從這里生長出來，?
“等待”這個詞像孩子手里的汽球，??

突然放開了，的確沒有人，?
每張椅子隱含一個永遠的缺席者。?
等來的或許是一張你自己的臉，?
記憶的針尖穿過關(guān)節(jié)炎。??

1998年冬，巴黎

時裝雜志
1

內(nèi)熱的地球，香發(fā)之吻
觸動水罐的風也觸動她的小腹
手鐲的金色小蛇，嫵媚所向披靡

因為她的笑死亡逃逸，我們體內(nèi)歲月巍峨
驚濤裂岸，五行之土流失，河面飄起
血和意識形態(tài)混合的腥膻

2

迅速進化的裸猿穿上現(xiàn)代時裝
聚合起新的狂飆，太陽村落
戰(zhàn)爭紀念碑矗立星形廣場

絕望的女像柱痛哭古希臘
不得不漂離原初之地，夜貼近你
而你猶豫著，朝東走還是朝西？

3

從大皇宮出來，我們酷肖
穿深衣的一族，夸父的一族
或許正在接近一個雪中的對拓點吧

黃，泥土的黃，像某個電影畫面
說出它已經(jīng)太遲了，但不妨一試
異鄉(xiāng)木偶，細細的提線幾乎看不見

4

我是否淡忘了十年前發(fā)生的事？
只相信所有的人都帶著一口鍋生活
但那幾個心形吉祥物后來丟失了

殘破的未完成，顴骨的山峰隆起
多風世界中的我們被記憶削損著
皮膚抗拒著流行感冒的氣候

秋天的散步
披著落葉走向山頂?shù)娜耍?br />是最早被秋天觸及的人。
日復(fù)一日，總在同一個地方徘徊，
不時停下沉思，突然又大步流星，
落葉紛紛，加速著樹木的失血。

干躁的田野和天空，意念觸及
同樣干躁的鳥巢，花的斷梗，
一架紅色拖拉機陷入土中，
云像烙鐵在水下冷卻，僵硬，
琥珀的狀態(tài)，一種透明的悲哀。

你喜歡站在這棵樹下，
瞻眺，水牛般反 著夏天。
但烏鴉的聲息從另一棵樹上傳來，
這死亡國度的使者金光閃閃，
它一開口，眾鳥都得沉默。

火焰墜落，一族族生命的火焰
多少詞語的碎片就這樣交給風，
在城市與虛偽地走來的夜之間，
暝色一滴滴注入原野的荒涼，
風中連太陽也打了個寒噤。

你想起一只怪獸的面龐，
瞬間恐懼穿透顱骨，你也想起，
看得見的不能使想象滿足，
看不見的徒然于煩惱的猜測：
神？空氣？體內(nèi)含鹽的信仰？

蛇蛻去蛇皮，獐子留下蹄跡，
樹木盡將脫去美麗的衣裳，
林中的黑暗是多么團結(jié)一致，
而你的思緒月亮一樣蒼白，
蒼白而孤單，飛過山頂。

扛著兒子登山
我們的皮膚是群山和空氣的朋友，
我們的嗅覺是一只羚羊的朋友───
在一棵小橡樹上它留下氣味，

我門坐下休息，村莊看不見了，
隱居者的房子靜悄悄的，
雪線那邊，裂縫中有一副死鳥的細骨架。

方型煙囪，藍色的窗子，
一小片菜??是甲?蟲和蜜蜂的家園，
人在粗糙的土墻上留下掌模。

我們走向湖區(qū)，群山也一樣，
隨著太陽的升高群山變得更高了，
光圈像一只只輪子，在葉子上滾動。

超級的水晶傾瀉下而，濃云的色彩
攪人轟鳴的瀑布的色彩，
我們向著洞穴發(fā)出野獸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