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君子之于己,自得而已矣,非有待于外也。然而曰疾沒世而名不稱焉者,所以與人同其行也。人之于君子,潛心而已矣,非有待于外也。然而有表其閭,名其鄉(xiāng),欲其風(fēng)聲氣烈暴于世之耳目而無窮者,所以與人同其好也。內(nèi)有以得諸己,外有以與人同其好,此所以為先王之道,而異乎百家之說也。
隨為州,去京師遠(yuǎn),其地僻絕。慶歷之間,起居舍人、直龍圖閣河南尹公洙以不為在勢者所容謫是州,居于城東五里開元佛寺之金燈院。尹公有行義文學(xué),長于辨論,一時與之游者,皆世之聞人,而人人自以為不能及。于是時,尹公之名震天下,而其所學(xué),蓋不以貧富貴賤死生動其心,故其居于隨,日以考圖書、通古今為事,而不知其官之為謫也。嘗于其居之北阜,竹柏之間,結(jié)茅為亭,以茇而嬉,歲余乃去。既去而人不忍廢壞,輒理之,因名之曰尹公之亭。州從事謝景平刻石記其事。至治平四年,司農(nóng)少卿贊皇李公禹卿為是州,始因其故基,增庳益狹,斬材以易之,陶瓦以覆之,既成,而寬深亢爽,環(huán)隨之山皆在幾席。又以其舊亭峙之于北,于是隨人皆喜慰其思,而又獲游觀之美。其冬,李公以圖走京師,屬予記之。
蓋尹公之行見于事、言見于書者,固已赫然動人,而李公于是又侈而大之者,豈獨(dú)慰隨人之思于一時,而與之共其樂哉!亦將使夫荒遐僻絕之境,至于后人見聞之所不及,而傳其名、覽其跡者,莫不低回俯仰,想尹公之風(fēng)聲氣烈,至于愈遠(yuǎn)而彌新,是可謂與人同其好也。則李公之傳于世,亦豈有已乎!故予為之書,時熙寧元年正月日也。
茇:在草間住宿
翻譯
君子對于自己,只需要自己確有心得就行了,并不是對社會上怎樣評價自己還有所乞求。然而孔子說“君子痛恨到死時卻名聲還不顯揚(yáng)”,是因?yàn)橐屖廊送约旱男袨橐粋€樣。人們對于君子,只需要內(nèi)心敬服就行了,并不是對在社會上怎樣再去推崇他還有所打算,然而仍有人在旌表君子的住處,用君子的名字作鄉(xiāng)的名字,想讓君子的美名、風(fēng)范、氣節(jié)、功業(yè)顯現(xiàn)在世人的視聽面前,永無止境,這是因?yàn)橄胱屖廊送约旱木囱鲆粋€樣。在本人能有辦法使自己確有心得,在社會能有辦法讓世人和自己的敬仰一個樣,這正是用來構(gòu)成古代圣明帝王的行事準(zhǔn)則,而與諸子百家的主張不同的地方。
隨地作為一個州,距離京城很遠(yuǎn),那地方偏僻,幾乎與外界隔絕。在慶歷年間,起居舍人兼直龍圖閣河南人尹洙公,因?yàn)槭艿秸茩?quán)的小人的排擠,被貶官到這個州來,居住在州城東面五里處的開佛寺中的金燈院。尹公具有高潔的品行和身后的學(xué)問,在辨析論爭方面很擅長,一時間與尹公交游的人,都是世上的名流,可是每個人都認(rèn)為自己趕不上尹公。在這段時間,尹公的名聲震動天下,而他所學(xué)的東西,在于不因貧富貴賤死生而動搖自己的信念,所以他在隨州居住,每天把考論圖書、通明古今作為唯一要做的事情,而根本覺不出自己的官職已被貶黜了。他曾經(jīng)在住處北面的小山丘上,在青竹和翠柏之間,用茅草搭建了一座亭子,用來休息和游玩,過了一年多才離開。他離開之后,隨州人不忍心讓亭子廢棄毀壞,就經(jīng)常修繕?biāo)S之給它取名叫做“尹公之亭”。隨州從事謝景平鐫刻石碑記述這件事。到了治平四年,司農(nóng)少卿贊皇人李禹卿公到這個州做太守,開始就著原有的基址,把低矮處增高,把狹窄處加寬,砍伐樹木換掉舊亭,制造屋瓦鋪上去,新亭修好后,既寬敞又高爽,環(huán)繞著隨州的大小山峰都撲入坐在亭子里的人們的眼簾。又把舊亭撐立在北面,在這里隨州人都能夠表達(dá)他們對尹公的懷念之情,又能獲取游覽觀賞的美好享受。這年冬天,李公把亭子的繪圖送到京師,囑托我寫篇記來記述這件事。
大致來說,尹公的品行在事業(yè)上顯現(xiàn)出來,言論在著述中表現(xiàn)出來,本來已經(jīng)顯赫動人了,而李公在修亭子一事上又?jǐn)U大尹公的影響,豈是為了安慰隨人的心而與他一起歡樂呢!而且還將這些荒遐僻絕之境讓那些看不到它的人欣賞到它。傳其名、瀏覽其跡的人,沒有不低回俯仰觀望的。想想尹公的風(fēng)聲氣烈,越是久遠(yuǎn)就越感清新,這是他人同其所好的原因,然而李公得以被世人知曉,難道只是因?yàn)檫@個原因么。所以我替他寫了這篇文章,此時為熙寧元年正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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