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地獄是什么樣子？443年前的莫斯科人可以告訴你。他們不會忘記，制造地獄的是騎著高頭大馬的克里米亞人。但今天，克里米亞人似乎已經(jīng)忘記了這段彪悍又血腥的屠城史。據(jù)《參考消息》報道，克里米亞3月16日即將舉行公投，討論是否與俄羅斯合并。克俄持續(xù)6個世紀的恩怨糾纏，又再次被曝光于天下。

毀滅之王放火

1571年5月24日，莫斯科陷入火紅的地獄。

從郊區(qū)蔓延開來的火焰，包圍了克里姆林宮宮墻?；野咨氖媳换鹧婵镜贸嗉t，倒塌的木料在黑夜中冒起濃烈的白煙。房梁、窗戶以及大門上的銅把手，通通炸裂開來，火星像雨點似的飛騰。

更駭人的是以克里姆林宮為中心，蔓延整個莫斯科的大火。火焰吐出萬道紅舌，烈烈升騰，將人們圍在其中焚燒炙烤。沖進石頭教堂的人們，被承受不住高溫的倒塌石料碾壓成肉泥;跳進莫斯科河的人們，被無情淹死;倉皇躲進地下室的人們，被濃煙嗆至窒息……最終，貝爾斯基太子喪命，8萬平民(注：史料推定為1萬到8萬)被燒死，莫斯科城變成廢墟。

點燃這把火的人，是克里米亞汗國可汗德夫萊特·格萊。格萊是一個驕傲的人，他認為自身的韃靼族血統(tǒng)是高貴到無法超越的。作為韃靼族的王，自己有義務帶領族人重拾成吉思汗時代的輝煌。擴版圖、殺外族、搶金銀，格萊最先瞄準的，便是發(fā)生皇位更替的沙皇俄國。

在格萊看來，這個國度有一個懦弱帝王。沙皇伊凡四世為了鞏固皇位，不惜削藩裁兵;還有一片貧瘠土地，大旱之下幾乎顆粒無收;更有一群無用國民，面黃肌瘦根本無法對抗克里米亞鐵蹄。

于是，格萊出兵了。

集合了汗國的4萬精兵，此外又征集了大小諾蓋汗國、高加索的切爾克斯人，出兵北上。很快，克里米亞汗國的聯(lián)軍就抵達沙俄腹地，占據(jù)了莫斯科以南的大片土地。起初格萊并沒有計劃進攻兵精糧足的莫斯科，但在北伐途中，遇到少量背叛伊凡四世、前來投奔克里米亞汗的俄軍。

據(jù)叛軍透露的情報，沙皇俄國不但因削藩引發(fā)政局動蕩，而且這一年又發(fā)生大面積饑荒，加之爆發(fā)瘟疫，因饑餓和瘟疫致死的人多達數(shù)十萬，莫斯科城內(nèi)空虛，已經(jīng)無力對抗克里米亞汗國軍隊。格萊聞言，立即決定全力進攻莫斯科。

格萊是一個出色的軍事統(tǒng)帥。在力量對比懸殊之際仍未敢輕敵大意。他派出少量部隊佯攻俄軍防守嚴密的莫斯科南大門謝爾普霍夫要塞，自己率領主力繞過要塞，西進越過烏格拉河，從西南方向進攻莫斯科。莫斯科西南地區(qū)只有6000名守軍，很快就全軍覆沒。此后格萊的軍隊沒有遇到任何有效抵抗，直抵莫斯科城下。

無力抵抗克里米亞汗國大軍的沙俄軍隊只好撤出莫斯科，伊凡四世在亂軍之中倉皇出逃，差點被韃靼人俘虜，最后在極少數(shù)禁軍的保護下，逃到了莫斯科以北的羅斯托夫城。

放棄了防守的莫斯科被克里米亞汗國軍隊洗劫一空，韃靼人和聯(lián)軍在莫斯科城內(nèi)以及莫斯科以南所有城鎮(zhèn)里大肆燒殺搶掠。俄國死亡人數(shù)超過8萬，被掠奪作為奴隸販賣的人口高達15萬。

奴隸帝國搶人

“1571年屠城并不是克里米亞汗國第一次攻打沙皇俄國，之前還有多次發(fā)生在南方邊境的小規(guī)模戰(zhàn)爭。這些戰(zhàn)爭一方面是為了復國(喀山汗國、阿斯特拉罕汗國)，一方面則是為了搶人去賣?！盤eterJacyk烏克蘭研究中心主任FrankSysyn告訴重青記者，克里米亞汗國是一個建立在奴隸貿(mào)易之上的國家，之所以多次進攻沙皇俄國，正是因為奴隸貿(mào)易的不菲利潤。

16世紀后期，兵強馬壯的克里米亞汗國開始成為奧斯曼帝國主要的奴隸供應方。如何擄掠更多奴隸，成為克里米亞汗國貴族們考慮的重要問題。據(jù)史料記載，奴隸貿(mào)易極大地緩和了克里米亞汗國經(jīng)濟壓力。大部分奴隸被送到奧斯曼市場，也有一些被克里米亞汗國的部落貴族們自己雇用，作為農(nóng)奴為伊斯坦布爾種植谷物。由土耳其著名旅行家evliyacelebi提供的數(shù)據(jù)顯示，當時克里米亞汗國的奴隸人數(shù)達40萬，而國民才不過18.7萬人。

1534年，金帳汗國的遺址伏爾加盆地成為沙皇俄國和克里米亞沖突的焦點，也正是在此之后，克里米亞汗國開始派出大規(guī)模的遠征軍隊前往沙皇俄國。在克里米亞汗國人自己看來，他們的行動是在報復侵占“友鄰”國土的沙俄。

他們的主要目的是開展一場“正義的戰(zhàn)爭”，而擄掠奴隸只不過是附加經(jīng)濟利益罷了。

即使是在克里米亞汗國和其他國家處于相對和平的時期，也有定期的突襲隊前往波蘭和沙俄，其規(guī)模較小，一般為200到1000人。他們會盡量避開對方重點防守的區(qū)域。沙俄的軍隊分散在廣闊的邊界線上，在面對精心組織的韃靼襲擊部隊時顯得有心無力。在這些突襲中，奴隸是克里米亞士兵最好的戰(zhàn)利品，將奴隸安全地運送回國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

通常他們會避免與對方交戰(zhàn)，一切均以保證帶回盡可能多的奴隸為宗旨。

1514年到1654年是克里米亞到沙俄和波蘭俘虜奴隸的鼎盛時期，大批的俄國人和波蘭人成為俘虜。據(jù)估計，1578年，卡法(當時的主要奴隸市場)奴隸稅的年稅收就達到了4463196阿克切(奧斯曼帝國貨幣)。除以當時每筆奴隸交易征收的最高稅255阿克切，即每年約有17502名奴隸被販賣。

1505年

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去世，克里米亞汗國開始入侵俄國。

1571年

克里米亞軍隊擊潰沙俄，焚燒莫斯科。

1572年

克里米亞再次入侵沙俄，但遭遇頑強抵抗，被沙俄軍隊擊潰。

1572年后

沙俄開始往黑海擴張，克里米亞汗國遭遇數(shù)次入侵。

18世紀

俄土戰(zhàn)爭之后，克里米亞被沙俄占領。

1571應被遺忘

1571年的硝煙散盡在歲月中，但這段記憶永遠刻印在了歷史中。傷痛的痕跡，是否會對當今克俄關系產(chǎn)生影響？重青記者邀請三位克里米亞問題專家圍爐討論，將屠城史拉回現(xiàn)代，放大辨析。

重青：克里米亞汗國1571年對莫斯科的城行為，是否對今天的克俄關系產(chǎn)生影響？

FrankSysyn(PeterJacyk烏克蘭研究中心主任)：克里米亞汗國是一個建立在奴隸貿(mào)易之上的國家，曾多次進攻俄國、波蘭。這些歷史問題顯然造成了一些彼此間的不信任。然而這不應該主導現(xiàn)今的政策。我們還應注意到，俄國曾征服喀山韃靼人，這使得克里米亞韃靼人也將俄國視為威脅。

此外，我認為影響俄羅斯現(xiàn)如今政策最重要的因素在于其反韃靼人情結(jié)。

這反映在俄羅斯不愿正視1944年大規(guī)模驅(qū)逐克里米亞人的歷史問題，并拒絕做出賠償。現(xiàn)在的克里米亞韃靼人也一直受到俄羅斯人，包括居住在克里米亞的俄羅斯人的壓制。

Victorostapchuk(多倫多大學歷史學系教授)：我同意西辛教授的觀點。需要補充的是，克里米亞汗國雖然極度依賴奴隸交易，但其經(jīng)濟也比較多元，包括農(nóng)業(yè)、畜牧業(yè)、手工業(yè)。因此奴隸貿(mào)易和制度的問題也并不是那么簡單。

很多政治評論家提到韃靼人奴隸貿(mào)易的問題，確實，對于受害者來說那是可怕的經(jīng)歷，尤其是在初期。但我們也應該考慮到當時的歷史背景。奴隸制度在現(xiàn)代社會固然是遭人唾棄的，但是從古代一直到近代早期，這在世界上許多地方都是很常見的。其中最惡劣的是跨大西洋的奴隸交易，美國的黑奴基本上沒有任何人權(quán)可言。而伊斯蘭的奴隸制度則受到一套復雜法律系統(tǒng)的制約。在這套系統(tǒng)下的奴隸享有一定的保護，并且往往最后會被釋放。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成為了士兵、將軍甚至大臣。其中最著名的要數(shù)后來成為奧斯曼帝國蘇丹蘇萊曼一世皇后并統(tǒng)治了皇宮甚至整個奧斯曼帝國的洛克塞拉娜·許蕾姆。此外，還有許多奴隸是作為苦工留在了克里米亞，而沒有被賣到其他地方。在克里米亞他們作為自由的人從事農(nóng)業(yè)和貿(mào)易。

第二，1657年，烏克蘭的哥薩克將軍Sirko進攻克里米亞，解放了克里米亞從烏克蘭和沙俄掠來的奴隸，但有些人卻請求留在克里米亞，他們在克里米亞已建立起完整的生活，過得甚至比在他們的故鄉(xiāng)還要好。這只是一些對當時的歷史背景的陳述，并不是要替他們販賣奴隸的行為辯解。順便說一句，大部分的奴隸買賣都是在1699年的《卡爾洛夫奇條約》中被取締的，而非止于俄羅斯的占領。

在看待歷史問題時，我們應該避免價值判斷。

不只是克里米亞汗國，沙俄對別的國家也做過一些性質(zhì)惡劣、殘忍的事(沙俄在19世紀幾乎將北高加索地區(qū)的切爾克斯部落趕盡殺絕)，而今天的我們既不應該將這些劣行合理化，也不能因前人的所作所為而向其后裔采取報復行為。否則的話，那就是在提倡野蠻主義了。

現(xiàn)如今的不少俄羅斯人理所當然地認為克里米亞是他們領土的一部分，但卻忽略了克里米亞汗國這段歷史。

LowellBarrington(馬奎特大學政治學系主任)：我倒是不認為這段歷史會對如今的克俄關系產(chǎn)生什么影響，相比之下，當下許多俄羅斯人，包括總統(tǒng)普京，都認為現(xiàn)在烏克蘭領土的大部分都是屬于俄羅斯的。他們這樣的觀念似乎更能說明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