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diào)歌頭 舟次揚洲和人韻

[宋] 辛棄疾

落日塞塵起，胡騎獵清秋。

漢家組練十萬，列艦聳高摟。

誰道投鞭飛渡？憶昔鳴髇血污，風雨佛貍愁。

季子正年少，匹馬黑貂裘。

今老矣，搔白首，過揚州。

倦游欲去江上，手種橘千頭。

二客東南名勝，萬卷詩書事業(yè)，嘗試與君謀。

莫射南山虎，直覓富民侯！

【注釋】

①詞作于淳熙五年（1178）。是年夏秋之交，稼軒在臨安大理寺少卿任上不足半年，又調(diào)任為湖北轉運副使。這是詞人赴湖北任所途中泊駐揚州時作。按：揚州為當時長江北岸軍事重鎮(zhèn)。紹興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顏亮大舉南侵，一度占領揚州，后被南宋虞允文率部在采石磯一戰(zhàn)擊潰，完顏亮也為部屬所殺。稼軒過此，撫今追昔，感慨尤深。次：停留。楊濟翁：即楊炎正，詩人楊萬里的族弟，年五十二始登進士第。在揚州與稼軒會晤時，曾同舟過鎮(zhèn)江，登多景樓，作《水調(diào)歌頭》一闋，抒發(fā)請纓無門之慨。稼軒作此詞以和。周顯先：不詳其人。 今昔對比，抒憤懣之情。上片展開歷史圖卷：宋金對壘，以敵酋兵敗身亡告終。歇拍自我畫像，英姿颯爽。下片轉向現(xiàn)實抒情。自隆興和議以來，愛國志士年華虛度，請纓無門。詞中白首之嘆，歸隱之思，蓋源于此。結拍作反語，譏刺現(xiàn)實，入木三分。

②“落日”兩句：言金人于清秋之際大舉來犯。按：此即指紹興三十一年金兵南侵事。獵：打獵，實指發(fā)動戰(zhàn)爭。古時北方游牧部族常趁秋天糧足馬肥之際，借行獵為名南向騷擾。

③“漢家”兩句：謂南宋雄兵十萬，列艦江面，嚴陣以待。按：此即指虞允文采石磯抗金事。組練：指軍隊。見前《摸魚兒》（“望飛來半空鷗鷺”）注③。聳層樓：形容戰(zhàn)艦的高大雄壯。

④“誰道”句：描敘當年金主完顏亮的南侵慘敗及其死于非命。投鞭飛渡：用投鞭斷流事。前秦苻堅舉兵南侵東晉，號稱九十萬大軍，他曾自夸說：“以吾之眾旅，投鞭于江，足斷其流?！保ā稌x書·苻堅載記》）結果淝水一戰(zhàn)，大敗而歸。此喻完顏亮南侵時的囂張氣焰，并暗示其最終敗績。

⑤鳴血污：被響箭射死。鳴髇（xiāo消）：即鳴鏑，響箭。據(jù)《史記·匈奴傳》，匈奴太子欲弒父奪位，作鳴鏑。當其隨父出獵時，率先射出鳴鏑，部下隨之，其父終于死于箭下。此喻完顏亮兵敗后，被部屬殺死。

⑥風雨佛貍愁：風雨凄愁，佛貍死于非命。佛貍：后魏太武帝拓跋燾的小字。他曾南侵劉宋王朝，受挫北撤后，死于宦官之手。稼軒用此事，意同上句。

⑦“季子”兩句：以蘇秦自喻，言其當年英雄年少，黑裘匹馬，馳騁疆場。參閱后《鷓鴣天》（“壯歲旌旗擁萬夫”）注①至④。季子：蘇秦字季子，戰(zhàn)國時代著名縱橫家，佩六國相印。當其未得志時，趙國李兌曾資助他黑貂裘，使其西去游說秦王。事見《戰(zhàn)國策·趙策》。

⑧“今老”三句：謂今過揚州，人已中年，不堪回首當年。搔白首：暗用杜甫《夢李白》詩意：“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p>

⑨“倦游”兩句：欲退隱江上，種桔消愁。桔千頭：三國時丹陽太守李衡曾命人到武陵龍陽洲種桔千株。臨終時對其兒說：我家有“千頭木奴”，足夠你歲歲使用。（《襄陽耆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