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最擅長創(chuàng)作難懂的無題詩，余下一部分有標(biāo)題的詩，事實上也寫得像無題詩一樣難懂。他有一首詩，八句詩包含五個典故，讓后世為此爭論不休，這首詩就是《錦瑟》。

《錦瑟》——唐·李商隱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白話翻譯：

錦瑟為什么無緣無故地，生出了五十根琴弦?瑟上的每一根絲弦與每一條弦柱，仿佛都記錄著我的青春年華。

破曉的美夢是如此的短暫，而我的心卻像化身為杜鵑的望帝一樣，仍然在泣血啼鳴。在寒冷的夜晚，我的淚眼像鮫人的珍珠;在溫暖的白晝，我的心又籠上了一層迷惘的煙霧。

如此這般的傷感，難道只是在追憶往事之時，才觸動了我的心緒嗎?不是的，其實早在多年以前，我的心就已經(jīng)像這般悵惘哀怨。

這首詩中，一共有五個“典故”。其一就是“錦瑟五十弦”的典故，出自《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p>

太帝又寫作泰帝，是華夏人文始祖，三皇之一的伏羲氏。素女是中國古代神話中的一位音樂女神，她最擅長“鼓瑟”。

有一次太帝聽到素女“鼓瑟”，感覺曲聲太過悲傷，讓人心里難受。太帝認(rèn)為這可能由瑟的琴弦太多而造成，于是下令把瑟的弦減至二十五根。

李商隱詩中的錦瑟，仍然是五十弦的瑟，這里意在強(qiáng)調(diào)錦瑟奏出來的是“悲音”。詩中第二句說，“一弦一柱思華年”。每一根弦，每一條弦柱都代表著他那些哀傷悵惘的年華。

詩中的第二個典故，就是第三句“莊周夢蝶”。這個典故的內(nèi)容大家非常熟悉，大意就是說莊子有一次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醒來之后產(chǎn)生了迷惘的情緒。

因為莊子感覺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境，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蝴蝶做夢變成了人，還是人做夢變成了蝴蝶。

李商隱用到這個典故，卻在典故前面加了“曉”、“迷”二字。可見他在這里，并不想同大家探討“莊周夢蝶”的哲學(xué)問題。

事實上，李商隱想表達(dá)的只是一段迷惘的情感，這種情感就是他自幼受儒家經(jīng)典熏陶后產(chǎn)生的政治抱負(fù)。

李商隱在二十五歲的時候，曾經(jīng)得到令狐楚的幫助，考中了進(jìn)士。這一段人生經(jīng)歷，仿佛讓他看到了事業(yè)的前途和光明。

然而，很快令狐楚就去世了。他也因為婚姻問題，陷入了朝廷的黨爭，甚至被令狐楚的兒子令狐綯視為“忘恩負(fù)義”的叛徒。

這件事對李商隱來說，就好像是在黎明破曉之際，做了一場美夢。很快天就亮了，打碎了一切。

即使過了很多年以后，每當(dāng)他回想起這一段往事，仍然感覺到十分迷惘。因為李商隱實在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竟然招致命運(yùn)的捉弄。

詩中的第三個典故，是“杜鵑啼血”。《說文·佳部》說：“……蜀王淫其相妻，慚，亡去為子歸鳥，故蜀人聞子規(guī)鳴。皆起曰，是望帝也。”

這則故事最早出自蜀國民間傳說，相傳望帝是蜀國國王，他曾經(jīng)救過一個叫鱉靈的人。鱉靈擅于治理水患，于是望帝就封他為相。

然而，當(dāng)鱉靈外出治水之時，望帝卻與他的妻子有染。鱉靈治水歸來之后，望帝自覺無顏相對，于是就輕生了。

望帝死后變成了杜鵑鳥，時常在山谷中啼叫：“不如歸去，不如歸去?！惫适碌淖钅┎糠郑敲耖g那些愛戴望帝的百姓的想象。

李商隱在這個典故前，特別強(qiáng)調(diào)了“春心”二字。關(guān)于春心的解讀，葉嘉瑩先生認(rèn)為，可以參見李商隱的《無題·颯颯東風(fēng)細(xì)雨來》倒數(shù)第二句：“春心莫共花爭發(fā)”里面“春心”的解讀。

在這里，“春心”表面上看著是在寫“女子思春的感情”，事實上指的是詩中人對于某人、某事的一種“多情”的“執(zhí)念”。

李商隱明明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法實現(xiàn)心中的政治抱負(fù)了，可是他仍然像“杜鵑啼血”一樣，始終不肯死心。

詩中的第四個典故，是“月滿則珠圓”。古代傳說中，南海的海底有鮫人，鮫人的眼淚可以化為珍珠。

詩中的第五個典故，是“日暖玉生煙”，出自《搜神記》這本古代小說。傳說有個姓楊的年輕人，有一次救了太白金星。后者送了他一些碎石，告訴他可以種出玉米來。

楊姓年輕人后來真的用石頭種出了美玉，但是消息走漏，被官兵派人搶走。太白金星就托夢告訴他：趁著天暖的時候到藍(lán)田山，看到煙霧迷蒙的地方，下面就埋藏著美玉。

鮫人淚和藍(lán)田玉這兩則典故，一個講的是滿月的夜晚，一個講的是晴和的白晝。珍珠、美玉都是世上珍稀的美好之物，李商隱習(xí)慣借這些美好的事物，來表達(dá)自己的內(nèi)心的哀傷。

結(jié)語

李商隱為什么要在這首詩中，提到這幾個典故呢?

有人說，李商隱這首詩是以《錦瑟》為主題，后面包括“莊周夢蝶”、“杜鵑啼血”、“月滿則珠圓”和“日暖玉生煙”四個典故，分別代表著瑟的適、怨、清、和四種情調(diào)。

也有人認(rèn)為，《錦瑟》是李商隱妻子的遺物。余下的四個典故，是講他對亡妻的思念，以及不同階段的情緒變化。

最后一種說法認(rèn)為“錦瑟”以后的四個典故，是在講李商隱人生中的一段執(zhí)念。

以上三種說法，如果非要辯出一個對錯，只怕把全國的李商隱研究專家都找來開個會，打破了腦殼也沒有結(jié)果。

不過，一般人即使讀不懂這首詩，也會覺得它寫得很美，即便它是迷惘、傷感的。因為這首詩的頭兩句，還產(chǎn)出了一個成語，就叫做“錦瑟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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