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偏偏這后園每年都要封閉一次的,秋雨之后這花園就開始凋零了,黃的黃,敗的敗,好像很快一切花朵都滅了似的,好像有人把它們摧殘了似的。
2.我拉著祖父就到后園里去了,一到了后園里,立刻就另是一個世界了。決不是那房子里的狹窄的世界,而是寬廣的,人和天地在一起,天地是多么大,多么遠,用手摸不到天空。而土地上所長的又是那么繁華,一眼看上去,是看不完的,只覺得眼前鮮綠的一片。
3.可是白云一來了的時候,那大團的白云,好像灑了花的白銀似的,從祖父的頭上經(jīng)過,好像要壓到了祖父的草帽那么低。
4.祖父蹲在地上拔草,我就給他戴花。祖父只知道我是在捉弄他的帽子,而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干什么。我把他的草帽給他插了一圈的花,紅通通的二三十朵。
5.刮了風(fēng),下了雨,祖父不知怎樣,在我卻是非常寂寞的了。去沒有去處,玩沒有玩的,覺得這一天不知有多少日子那么長。
6.微風(fēng)吹過,雨簾斜了,像一根根的細絲奔向草木墻壁。
7.雨珠順著小草的莖滾下來,一滴鉆到土里,又一滴鉆到了小草的嘴里,找不到了。
8.一到后園里,我就沒有對象地奔了出去,好像我是看準(zhǔn)了什么而奔去了似的,好像有什么在那兒等著我似的。其實我是什么目的也沒有。只覺得這園子里邊無論什么東西都是活的,好像我的腿也非跳不可了。若不是把全身的力量跳盡了,祖父怕我累了想招呼住我,那是不可能的,反而他越招呼,我越不聽話。等到自己實在跑不動了,才坐下來休息,那休息也是很快的,也不過隨便在秧子上摘下一個黃瓜來,吃了也就好了。
9.大神一鬧起來的時候,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是打著鼓,亂罵一陣,說這病人,不出今夜就必得死的,死了之后,還會游魂不散,家族親戚鄉(xiāng)里都要招災(zāi)的這時嚇得那請神的人家趕快燒香點酒,燒香點酒之后,若再不行,就得趕送上紅布來,把紅布掛在牌位上,若再不行,就得殺雞,若鬧到了殺雞這個階段,就多半不能再鬧了因為再鬧就沒有什么想頭了這雞這布,一律都歸大神所有,跳過了神之后,她把雞拿回家去自己煮上吃了把紅布用藍靛染了之后,做起褲子穿了。
10.呼蘭河小城里邊,以前住著我的祖父,現(xiàn)在埋著我的祖父。我生的時候,祖父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我長到四五歲時,祖父就七十了。我還沒有長到二十歲,祖父就七八十歲了。祖父一過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11.過了幾天,老胡家就打起了團圓媳婦,不分晝夜我念詩時,總能聽到她哭的聲音。
12.后園中有一棵玫瑰,一到五月就開花的,一直開到六月?;ǘ浜歪u油碟那么大。開得很茂盛,滿樹都是,因為花香,招來了很多的蜂子,嗡嗡地在玫瑰樹那兒鬧著。
13.老胡家跳大神了,這次是為團圓媳婦。我都學(xué)會歌詞了,祖父母聽到我唱時,就說要讓老胡家二月搬走。
14.大神一鬧起來的時候,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是打著鼓,亂罵一陣,說這病人,不出今夜就必得死的,死了之后,還會游魂不散,家族親戚鄉(xiāng)里都要招災(zāi)的這時嚇得那請神的人家趕快燒香點酒,燒香點酒之后,若再不行,就得趕送上紅布來,把紅布掛在牌位上,若再不行,就得殺雞,若鬧到了殺雞這個階段,就多半不能再鬧了因為再鬧就沒有什么想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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