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也篇二

△子華使於齊章

子升問：“冉子請(qǐng)粟，圣人不與之辨，而與之益之?！痹唬骸笆ト藢捄椋梢杂?，可以無予’，予之亦無害，但不使傷惠耳?！蹦局?/p>

“冉子與之粟五秉”，圣人亦不大段責(zé)他。而原思辭祿，又謂：“與爾鄰里鄉(xiāng)黨”，看來圣人與處卻寬。恪

“張子曰：‘於斯二者，可見圣人之用財(cái)?！m是小處，也莫不恰好，便是‘一以貫之’處?！辟鐚O義剛錄云：“圣人於小處也區(qū)處得恁地盡，便是一以貫之處。圣人做事著地頭?！?/p>

“范氏曰：‘夫子之道，循理而已，故“周急，不繼富”，以為天下之通義，使人可繼也?！问显唬骸梆q廩稱事”，所以食功也。今原思為之宰，而辭祿不受，則食功之義廢矣。蓋義所當(dāng)?shù)?，則雖萬鍾不害其為廉。借使有馀，猶可以及鄰里鄉(xiāng)黨?！w鄰里鄉(xiāng)黨有相周之義。尹氏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而冉求乃資之?！芭c之釜”者，所以示不當(dāng)與也。求不達(dá)其意，而請(qǐng)益，與之五秉，故夫子非之?！衷唬骸贾o常祿，使其茍有馀，則分諸鄰里鄉(xiāng)黨者，凡取予一適於義而已。’第四章凡七說，今從范氏游氏尹氏之說。伊川謂：‘師使弟子，不當(dāng)有所請(qǐng)?！湔f雖正，然恐非本意。據(jù)冉求乃為其母請(qǐng)，其意欲資之也。使冉求為子華請(qǐng)，則猶可責(zé)之以弟子之禮;若為其母請(qǐng)，則止欲附益之，故責(zé)之以繼富。恐或外生一意，非夫子責(zé)冉求之意。范氏第二說與楊氏謝氏之說，大率以辭受取舍順理合義為文，只說大綱。其間曲折詳備，則不如尹氏之深切。呂氏曰：‘富而與人分之，則廉者無辭於富?！煺Z未盡，不能無差。向使不義之富可以分人，廉者所必辭也。富之可辭與不可辭，在於義不義，而不在於分人與不分人也。謝氏曰：‘“與之釜”，“與之庾”，意其祿秩所當(dāng)?shù)谜??！苏f恐未穩(wěn)。使祿秩當(dāng)?shù)?，夫子不待冉子之?qǐng)而與之。祿有常數(shù)，夫子何心輕重於其間哉!‘為其母請(qǐng)粟’，觀其文勢(shì)，非祿秩也明矣?！痹唬骸盀槠淠刚?qǐng)，即為子華請(qǐng)也。呂氏說，只據(jù)原思辭祿而言，非謂不義之富也。”榦

△子謂仲弓章

問：“子謂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链ㄖ^多一‘曰’字，意以仲弓為犁牛子也?？贾艺Z，仲弓生於不肖之父。其說可信否?”曰：“圣人必不肯對(duì)人子說人父不善?！敝?/p>

“犁牛之子”，范氏蘇氏得之。榦

問：“此章前後，作用人不以世類。南軒以仲弓言‘焉知賢才’之故，故孔子教之用人。此說牽合，然亦似有理脈。”曰：“橫渠言：‘大者茍立，雖小未純，人所不棄也?！駳J夫此說無他，只是要回互，不欲說仲弓之父不肖耳。何不虛心平氣與他看，古人賢底自賢，不肖底自不肖。稱其賢，可以為法;語其不肖，可以為戒。”或曰：“恐是因仲弓之父不肖，而微其辭?！痹唬骸笆ト艘咽钦f了，此亦何害。大抵人被人說惡不妨，但要能改過。過而能改，則前愆頓釋。昔日是個(gè)不好底人，今日有好事自不相干，何必要回互。然又要除卻‘曰’字。此‘曰’字，留亦何害。如‘子謂顏淵曰：“吾見其進(jìn)也?！薄怀墒桥c顏淵說!況此一篇，大率是論他人，不必是與仲弓說也。只蘇氏卻說此乃論仲弓之德，非是與仲弓言也。”大雅

△子曰回也章

問“三月不違仁。”曰：“仁與心本是一物。被私欲一隔，心便違仁去，卻為二物。若私欲既無，則心與仁便不相違，合成一物。心猶鏡，仁猶鏡之明。鏡本來明，被塵垢一蔽，遂不明。若塵垢一去，則鏡明矣。顏?zhàn)尤齻€(gè)月之久無塵垢。其馀人或日一次無塵垢，少間又暗;或月一次無塵垢，二十九日暗，亦不可知?！蹦仙?/p>

問“三月不違仁”。曰：“三月，只是言久爾，非謂三月後必違也。此言顏?zhàn)幽芫渺度薁?，雖念慮之間間有不善處，卻能‘知之而未嘗復(fù)行也’?！比?/p>

問：“‘三月不違仁’，三月後亦有違否?”曰：“畢竟久亦有間斷。”曰：“這間斷亦甚微否?”曰：“是。如‘不貳餅’，過便是違仁。非禮勿視聽言動(dòng)四句，照管不到便是過?！贝?/p>

問“日月至焉”。曰：“日至，是一日一次至此;月至，是一月一次至此，言其疏也。閑時(shí)都思量別處?！庇謫枺骸八剂渴虏坏讲缓?，然卻只是閑事，如何?”曰：“也不是。視便要思明，聽便思聰?？偹剂勘阋谡砩希绾慰杉伴e事!”銖

問：“如何是日至月至?”曰：“某舊說，其馀人有一日不違仁，有一月不違仁者。近思之，一日不違仁，固應(yīng)有之;若一月不違，似亦難得。近得一說：有一日一番見得到，有一月一番見得到。比之一日，猶勝如一月之遠(yuǎn)。若顏?zhàn)臃侥苋虏贿`，天理純?nèi)?，無一毫私偽間雜，夫子所以獨(dú)稱之?！?/p>

義剛說：“‘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⒃疲骸收?，心之德?！`推此義，以為天生一人，只有一心。這腔子里面更無些子其他物事，只有一個(gè)渾全底道理，更無些子欠缺，所謂仁也?！痹唬骸澳粚喨椎览碚f，須看教那仁親切始得?！绷x剛

“顏?zhàn)尤虏贿`，只是此心常存，無少間斷。自三月後，卻未免有毫發(fā)私意間斷在。但顏?zhàn)硬砰g斷便覺，當(dāng)下便能接續(xù)將去。雖當(dāng)下便能接續(xù)，畢竟是曾間斷來。若無這些子，卻便是圣人也?！赵轮裂伞吹脕韰s是或一日一至，或一月一至，這亦難說。今人若能自朝至暮，此心洞然，表里如一，直是無纖毫私意間斷，這地位豈易及!惟實(shí)曾去下工夫，方自見得。橫渠內(nèi)外賓主之說極好?！虏贿`’，那個(gè)是主人，是常在家里坐底，三月後或有一番出去，卻便會(huì)歸來?！赵轮裂伞莻€(gè)是客，是從外面到底。然亦是徹底曾到一番，卻不是仿彿見得個(gè)恁地?；蛉找坏竭@里，或月一到這里，便又出去。以月較日，又疏到了。”

正卿問：“集注‘不知其仁也’云：‘雖顏?zhàn)又t，猶不能不違於三月之後?！绾?”曰：“不是三月以後一向差去。但於這道理久後，略斷一斷，便接續(xù)去。只是有些子差，便接了。若無些子間斷，便全是天理，便是圣人。所以與圣人一間者，以此。舊說只做有一月至者，有一日至者，與顏淵三月至者有次第?？磥淼览聿蝗绱?。顏?zhàn)拥匚槐戎T子煞有優(yōu)劣，如‘賜也聞一以知二，回也聞一以知十’，此事爭(zhēng)多少!此是十分爭(zhēng)七八分。張子云云，這道理譬如一屋子，是自家為主，朝朝夕夕時(shí)時(shí)只在里面。如顏?zhàn)尤虏荒懿贿`，只是略暫出去，便又歸在里面，是自家常做主。若日至者，一日一番至，是常在外為客，一日一番暫入里面來，又便出去。月至亦是常在外為客，一月一番入里面來，又便出去?！庇衷疲骸啊虏贿`’者，如人通身都白，只有一點(diǎn)子黑?！赵轮裂伞?，如人通身都黑，只有一點(diǎn)白?！庇衷疲骸邦?zhàn)右簧?，已自不見其?日用之間，只見許多道理。”賀孫今集注“不知其仁”章無此說。

問：“如今之學(xué)者，一日是幾遍存省。當(dāng)時(shí)門人乃或日一至焉，或月一至焉，不應(yīng)如是疏略?？秩适菧喨惶炖恚瑹o纖毫私欲處。今日之學(xué)者雖曰存省，亦未到這境界。他孔門弟子至，便是至境界否?”曰：“今人能存得，亦是這意思。但觸動(dòng)便不得，被人叫一聲便走了。他當(dāng)那至?xí)r，應(yīng)事接物都不差。又不知至?xí)r久近如何，那里煞有曲折。日至者卻至得頻數(shù)，恐不甚久。月至者或旬日，或一二日，皆不可知?！庇謫枺骸皺M渠云云，文蔚竊謂‘三月不違’者，天理為主，人欲為賓;‘日月至焉’者，人欲為主，天理為賓。學(xué)者工夫只得勉勉循循，以克人欲存天理為事。其成與不成，至與不至，則非我可必矣?！痹唬骸笆侨绱恕！蔽奈?/p>

問：“伊川言不違是有纖毫私欲，橫渠言要知內(nèi)外賓主之辨?！痹唬骸扒搬嵴f是如此。”劉仲升云：“與久而不息者，氣象迥別。”大雅云：“久而不息，自是圣人事?！痹唬骸啊虏贿`’，是自家已有之物，三月之久，忽被人借去，自家旋即取禘了?！赵轮裂伞?，是本無此物，暫時(shí)問人借得來，便被人取去了?！贝笱?/p>

至之問：“橫渠言，始學(xué)之要，當(dāng)知‘三月不違’止，過此，幾非在我者?！痹唬骸扒乙晕萦髦骸虏贿`’者，心常在內(nèi)，雖間或有出時(shí)，然終是在外不穩(wěn)便，才出即便入。蓋心安於內(nèi)，所以為主。‘日月至焉’者，心常在外，雖間或有入時(shí)，然終是在內(nèi)不安，才入即便出。蓋心安於外，所以為賓。日至者，一日一至此;月至者，一月一至此，自外而至也。不違者，心常存;日月至者，有時(shí)而存。此無他，知有至未至，意有誠(chéng)未誠(chéng)。知至矣，雖驅(qū)使為不善，亦不為。知未至，雖軋勒使不為，此意終迸出來。故貴於見得透，則心意勉勉循循，自不能已矣?！^此幾非在我者’，猶言‘過此以往，未之或知’。言過此則自家著力不得，待他自長(zhǎng)進(jìn)去。”又曰：“‘三月不違’之‘違’，猶白中之黑;‘日月至焉’之‘至’，猶黑中之白。今須且將此一段反覆思量，渙然冰釋，怡然理順，使自會(huì)淪肌浹髓。夫子謂‘君子上達(dá)，小人下達(dá)’，只在這些子。若拗不轉(zhuǎn)，便下達(dá)去了?！庇衷唬骸按苏纭\(chéng)意’章相似。知善之可好而好之極其篤，知不善之可惡而惡之極其深，以至於慊快充足，方始是好處?！钡婪?/p>

問“三月不違仁”。先生曰：“如何是心?如何是仁?”曰：“心是知覺底，仁是理?！痹唬骸岸鸁o有不聰，目無有不明，心無有不仁。然耳有時(shí)不聰，目有時(shí)不明，心有時(shí)不仁?！眴枺骸澳切呐c理合而為一?”曰：“不是合，心自是仁。然私欲一動(dòng)，便不仁了。所以‘仁，人心也’。學(xué)，理會(huì)甚么事?只是理會(huì)這些子?！庇謫枺骸皬堊又f，莫是‘三月不違’者，是仁常在內(nèi)，常為主;‘日月至焉’者，是仁常在外，常為賓?”曰：“此倒說了。心常在內(nèi)，常為主;心常在外，常為客。如這一間屋，主常在此居，客雖在此，不久著去?！眴枺骸叭绱藙t心不違仁者，是心在仁內(nèi)?”曰：“不可言心在仁內(nèi)，略略地是恁地意思?！庇衷唬骸氨闶请y說?！眴枺骸啊^此幾非在我者’，如何?”曰：“不用著力，如決江河，水至而舟自浮。如說學(xué)，只說到說處住，以上不用說。至說處，則自能尋將上去。不到說處，是不曾時(shí)習(xí)。時(shí)習(xí)，則相將自然說?！庇衷唬骸叭酥皇且粋€(gè)不肯學(xué)。須是如吃酒，自家不愛吃，硬將酒來吃，相將自然要吃，不待強(qiáng)他。如吃藥：人不愛吃，硬強(qiáng)他吃。”節(jié)

問：“橫渠說內(nèi)外賓主之辨。若以顏?zhàn)訛閮?nèi)與主，不成其他門人之所學(xué)便都只在外。”曰：“他身己是都在道外，恰似客一般。譬之一個(gè)屋，圣人便常在屋里坐。顏?zhàn)右苍谖堇铮挥袝r(shí)誤行出門外，然便覺不是他住處，便回來。其他卻常在外面，有時(shí)入來，不是他活處，少間又自出去了。而今人硬把心制在這里，恰似人在路上做活計(jì)，百事都安在外，雖是他自屋舍，時(shí)暫入來，見不得他活處，亦自不安，又自走出了。雖然，也須漸漸把捉，終不成任他如何。”又曰：“‘日月至焉’者，是有一日得一番至，有一月得一番至。”賀孫

問“日月至焉”一句。曰：“看得來，日卻是久底，月卻是暫時(shí)底。”因說橫渠內(nèi)外賓主之辨，曰：“顏?zhàn)右凰浦魅?，長(zhǎng)在家里，三月以後或有出去時(shí)節(jié)，便會(huì)向歸。其馀是賓，或一日一至，或一月一至。以日較月，月又卻疏?！庇衷唬骸安贿`者，是在內(nèi);至焉者，是在外來?！庇謫枴皫追窃谖艺摺?。曰：“舍三月不違去做工夫，都是在我外，不在我這里了?！敝t之

問橫渠內(nèi)外賓主之說。曰：“主是仁，賓卻是己身。不違仁者，己住在此屋子內(nèi)了。‘日月至焉’者，時(shí)暫到此又出去，是乃賓也?！贬釘?shù)日，又因一學(xué)者舉此段為問，而曰：“仁，譬如此屋子。顏?zhàn)釉诖死锩孀。疵忾g有出去時(shí)。他人則或入來住得一日，或入來住得一月，不能久處此，此即內(nèi)外賓主之辨?！^此幾非在我者’，謂學(xué)者但當(dāng)勉勉循循做工夫而已，舍是則他無所事也?！北卮?/p>

或問：“橫渠‘內(nèi)外賓主之辨’一段云：‘仁在內(nèi)而我為主，仁在外而我為客?！绾?”曰：“此兩句又是後人解橫渠之語。蓋‘三月不違’底是仁為主，私欲為客。諸子‘日月至焉’者，是私欲為主，仁只為客。譬如人家主人常在屋中，出外時(shí)少，便出去，也不久須歸來?！赵轮裂伞?，則常常在外做客，暫時(shí)入屋來，又出去。出去之時(shí)多，在屋之時(shí)少，或一月一番至，或一日一番至，終是不是主人，故常在外。然那客亦是主人，只是以其多在外，故謂之客。敬則常在屋中住得，不要出外，久之亦是主人。既是主人，自是出去時(shí)少也。佛經(jīng)中貧子寶珠之喻亦當(dāng)?！?/p>

“‘三月不違’者，我為主而常在內(nèi)也;‘日月至焉’者，我為客而常在外也。仁猶屋，心猶我。常在屋中則為主，出入不常為主，則客也?！^此幾非在我者’，如水漲船行，更無著力處。”銖

問橫渠內(nèi)外之說。曰：“譬如一家有二人，一人常在家，一人常在外。在家者出外常少;在外者常不在家，間有歸家時(shí)，只是在外多。”謨

“三月不違仁”，是在屋底下做得主人多時(shí)?！叭赵轮裂伞?，是有時(shí)從外面入來屋子底下。橫渠所謂內(nèi)外賓主之辨者是也。又曰：“學(xué)者須是識(shí)得屋子是我底，始得?！比逵?/p>

問“內(nèi)外賓主之辨”。曰：“‘不違仁’者，仁在內(nèi)而為主，然其未熟，亦有時(shí)而出於外?！赵轮裂伞撸试谕舛鵀橘e，雖有時(shí)入於內(nèi)，而不能久也?！睆V

“三月不違”，主有時(shí)而出;“日月至焉”，賓有時(shí)而入。人固有終身為善而自欺者。不特外面，蓋有心中欲為善，而常有一個(gè)不肯底意，便是自欺。從周

叔器未達(dá)“內(nèi)外賓主之辨”一句。曰：“‘日月至焉’底，便是我被那私欲挨出在外面，是我勝那私欲不得?！庇謫枴笆剐囊饷忝阊荒芤选?。曰：“不能已，是為了又為，為得好後，只管為，如‘欲罷不能’相似?！辈讨倌疲骸叭纭鷦t惡可已也’之類?！痹唬骸笆?。”義剛

問“三月不違仁”。曰：“仁即是心。心如鏡相似，仁便是個(gè)鏡之明。鏡從來自明，只為有少間隔，便不明。顏?zhàn)又囊鸭兠髁?，所謂‘三月不違’，只緣也曾有間隔處?！庇謫枺骸皬堊又^‘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過此幾非在我者’，是如何?”曰：“學(xué)者只要勉勉循循而不能已。才能如此，便後面雖不用大段著力，也自做去。如推個(gè)輪車相似，才推得轉(zhuǎn)了，他便滔滔自去。所謂‘學(xué)而時(shí)習(xí)之，不亦說乎’者，正謂說後不待著力，而自不能已也。”時(shí)舉

張子言“勉勉循循而不能已”，須是見得此心自不能已，方有進(jìn)處?！斑^此幾非在我”，謂過“三月不違”，非工夫所能及。如“末由也已”，真是著力不得。又云：“勉勉循循之說，須是真?zhèn)€到那田地，實(shí)知得那滋味，方自不能已，要住不得，自然要去。‘過此，幾非在我’，言不由我了。如推車子相似，才著手推動(dòng)輪子了，自然運(yùn)轉(zhuǎn)不停。如人吃物，既得滋味，自然愛吃?！赵轮裂伞?，畢竟也是曾到來，但不久耳?！泵髯?/p>

或問張子“幾非在我者”。曰：“既有循循勉勉底工夫，自然住不得。‘幾非在我者’，言不待用力也。如易傳中說‘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之意。為學(xué)正如推車子相似，才用力推得動(dòng)了，便自轉(zhuǎn)將去，更不費(fèi)力。故論語首章只說個(gè)‘學(xué)而時(shí)習(xí)之，不亦說乎’!便言其效驗(yàn)者，蓋學(xué)至說處，則自不容已矣?！睆V南升錄別出。

問“幾非在我”之義。曰：“非在我，言更不著得人力也。人之為學(xué)，不能得心意勉勉循循而不已。若能如是了，如車子一般，初間著力推得行了，後來只是滾將去。所謂‘學(xué)而時(shí)習(xí)之，不亦說乎’!若得說了，自然不能休得。如種樹一般，初間栽培灌溉，及既成樹了，自然抽枝長(zhǎng)葉，何用人力?！蹦仙?/p>

味道問：“‘過此，幾非在我者’，疑橫渠止謂始學(xué)之要，唯當(dāng)知內(nèi)外賓主之辨，此外非所當(dāng)知?！痹唬骸安蝗弧W(xué)者只要撥得這車輪轉(zhuǎn)，到循循勉勉處，便無著力處，自會(huì)長(zhǎng)進(jìn)去。如論語首章言學(xué)，只到‘不亦說乎’處住，下面便不說學(xué)了。蓋到說時(shí)，此心便活?！币蜓裕骸绊n退之蘇明允作文，只是學(xué)古人聲響，盡一生死力為之，必成而後止。今之學(xué)者為學(xué)，曾有似他下工夫到豁然貫通處否?”可學(xué)

周貴卿問“幾非在我者”。曰：“如推車子樣，初推時(shí)須要我著力。及推發(fā)了後，卻是被他車子移將去，也不由在我了。某嘗說‘學(xué)而時(shí)習(xí)之，不亦說乎’，若是做到這里後，自不肯住了，而今人只是不能得到說處?！绷x剛

問“過此幾非在我者”。曰：“過此，即是‘過此以往，未之或知’底意思。若工夫到此，蓋有用力之所不能及，自有不可已處。雖要用力，亦不能得。”又問“內(nèi)外賓主之辨”。曰：“‘三月不違’為主，‘日月至焉’為賓。主則常在其中，賓則往來無常，蓋存主之時(shí)少，在外之時(shí)多?！赵轮裂伞瑸槠鋾r(shí)暫而不能久。若能致其賓主之辨而用其力，則工夫到處自有不可息者?！?/p>

問：“何謂‘幾非在我者’?”曰：“此即‘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之意。蓋前頭事皆不由我，我不知前面之分寸，也不知前面之淺深。只理會(huì)這里工夫，便內(nèi)外賓主之辨常要分曉，使心意勉勉循循不已。只如此而已，便到顏?zhàn)印冉呶岵?，如有所立卓爾’之地?！m欲從之，末由也已’，也只恁地?！贝?/p>

“過此幾非在我者”，到此則進(jìn)進(jìn)不能已，亦無著力處。拱壽

子升問：“‘過此幾非在我’，莫是過此到圣人之意否?”曰：“不然。蓋謂工夫到此，則非我所能用其力，而自然不能已。如車已推而勢(shì)自去，如船已發(fā)而纜自行。若不能辨內(nèi)外賓主，不能循循不已，則有時(shí)而間斷矣。孟子所謂‘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此語說得盡了。”木之

問：“‘過此幾非在我者’，莫只見許多道理，不見自身己，如何?”曰：“這只是說循循勉勉，便自住不得，便自不由自身己。只是這個(gè)關(guān)難過，才過得，自要住不得，如顏?zhàn)铀^‘欲罷不能’。這個(gè)工夫入頭都只在窮理，只這道理難得便會(huì)分明。”又云：“今學(xué)者多端：固有說得道理是，卻自不著身，只把做言語用了。固有要去切己做工夫，卻硬理會(huì)不甚進(jìn)者?！庇衷疲骸翱吹玫览硗?，少間見圣賢言語，句句是為自家身己設(shè)。”又云：“內(nèi)外賓主，只是如今人多是不能守得這心。譬如一間屋，日月至焉者，是一日一番入里面來，或有一月一番入里面來，他心自不著這里，便又出去了。若說在內(nèi)，譬如自家自在自屋里作主，心心念念只在這里，行也在這里，坐也在這里，睡臥也在這里?！虏贿`’，是時(shí)復(fù)又暫出外去，便覺不是自家屋，便歸來。今舉世日夜?fàn)I營(yíng)於外，直是無人守得這心。若能收這心常在這里，便與一世都背馳了。某嘗說，今學(xué)者別無他，只是要理會(huì)這道理。此心元初自具萬物萬事之理，須是理會(huì)得分明?！辟R孫

問：“‘三月不違仁’，伊川舉‘得一善則拳拳服膺’。仁乃全體，何故以善稱?”曰：“仁是合眾善。一善尚不棄，況萬善乎!”可學(xué)集義。

問：“‘不違仁’，是此心純?nèi)惶炖?，其所得在?nèi)?！靡簧苿t服膺而弗失’，恐是所得在外?”曰：“‘得一善則服膺弗失’，便是‘三月不違仁’處?！庇謫枺骸笆侨绾?”曰：“所謂善者，即是收拾此心之理。顏?zhàn)印虏贿`仁’，豈直恁虛空湛然，常閉門合眼靜坐，不應(yīng)事，不接物，然後為不違仁也!顏?zhàn)佑惺乱囗殤?yīng)，須飲食，須接賓客，但只是無一毫私欲耳?！钡婪?/p>

問：“伊川謂：‘“日月至焉”，與久而不息者，所見規(guī)模雖略相似，其意味迥別。’看來日月至與不息者全然別，伊川言‘略相似’，何也?”曰：“若論到至處，卻是與久而不息底一般。只是日月至者，至得不長(zhǎng)久;不息者，純?nèi)粺o間斷?！?/p>

問：“伊川曰：‘三月言其久，天道小變之節(jié)?！w言顏?zhàn)咏?jīng)天道之變，而為仁如此，其終久於仁也。又曰：‘“三月不違仁”，蓋言其久，然非成德事?！妒显唬骸刂度剩粫r(shí)而不變，則其久可知。其馀則有時(shí)而至焉，不若回愈久而弗失也。夫子之於仁，慎其所以取與人者至矣?！坝心芤蝗沼闷淞度室雍酢?，猶不得見焉。惟獨(dú)稱顏?zhàn)尤虏贿`，其可謂仁也已。’謝氏曰：‘回之為人，語其所知，雖出於學(xué)，然鄰於生知矣。語其成功，雖未至於從容，亦不可謂勉強(qiáng)矣。“三月不違仁”，仁矣，特未可以語圣也，亦未達(dá)一間之稱耳。三月，特以其久故也。古人“三月無君則吊”，去國(guó)三月則復(fù)，詩(shī)人以“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夫子聞韶，“三月不知肉味”，皆久之意?！业诹拢簿耪f，今從伊川范氏謝氏之說。伊川第一說以‘得一善則服膺弗失’，作‘三月不違仁’，未甚切。第二說曰：‘三月言其久，過此則圣人也?！瘏问弦嘣唬骸陨碇?，而未能信性，久則不能不懈?！衷唬骸领度轮茫q不能無違?！衷唬骸领度轮茫錃獠荒軣o衰，雖欲勉而不違仁，不可得也?！瘲钍显唬骸叭虏贿`仁”，未能無違也?！钍弦嘣唬骸叭虏贿`仁”，便是不遠(yuǎn)而復(fù)也。過此則通天通地，無有間斷。’尹氏亦曰：‘三月言其久，若圣人，則渾然無間矣?！宋逭f皆同，而有未安，惟呂氏為甚。竊謂此章論顏?zhàn)印虏贿`仁’，其立言若曰，能久不違仁而已。其馀‘日月至焉’者，亦若曰，至於仁而不久而已。若以為顏?zhàn)印虏贿`’，既過三月則違之，何以為顏?zhàn)?此呂氏之說為未安。楊氏亦此意。伊川侯氏尹氏之說，亦與呂氏楊氏相類，特不顯言之耳。故愚以三月特以其久，不必泥‘三月’字。顏?zhàn)右暱鬃訛槲粗琳?，圣人則不思不勉，顏?zhàn)觿t思勉也。諸子視顏?zhàn)訛槲粗琳?，則以久近不同耳。若謂顏?zhàn)尤聞t違，恐未安。伊川第三說與橫渠同，皆說學(xué)者事。但橫渠‘內(nèi)外賓主’四字，不知如何說?？种皇且浴虏贿`’者為有諸己，故曰內(nèi)，曰主;‘日月至焉’者若存若亡，故曰外，曰賓否?游氏說‘仁’字甚切，恐於本文不甚密?！毕壬唬骸澳芫貌贿`仁，不知能終不違耶，亦有時(shí)而違耶?顏?zhàn)尤裟芙K不違仁，則又何思勉之有!易傳復(fù)之初九爻下有論此處，可更思之。游氏引‘仁，人心也’，則仁與心一物矣，而曰‘心不違仁’，何也?”榦

△季康子問仲由章

問：“求之藝可得而聞否?”曰：“看他既為季氏聚斂，想見是有藝?！眴枺骸褒斏浇?，以為‘知禮樂射御書數(shù)，然後謂之藝’?！痹唬骸安恢故嵌Y樂射御書數(shù)。”

“求也藝”，於細(xì)微上事都理會(huì)得。緣其材如此，故用之於聚斂，必有非他人所及者。惜乎，其有才而不善用之也!┿

問：“集注以從政例為大夫，果何所據(jù)?然則子游為武城宰，仲弓為季氏宰之類，皆不可言政歟?”曰：“冉子退於季氏之朝，夫子曰：‘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嘧钥梢姟！眽炎?/p>

“呂氏曰：‘果則有斷，達(dá)則不滯，藝則善裁，皆可使從政也?！业谄哒拢擦f，今從呂說。伊川曰：‘人各有所長(zhǎng)，能取其長(zhǎng)，皆可用也?！弦嘤么艘?。若謂從政，則恐非人人可能。范氏惟說三子之失，恐就本文解，則未須說失處。謝氏論季氏之意，以謂‘陋儒所短正在此’，亦恐季氏未必有此意。其問至於再三，乃是有求人才之意。使季氏尚疑其短，則其問不必至反覆再三也。楊氏論果、藝、達(dá)三德，不如呂氏謹(jǐn)嚴(yán)?！痹唬骸按硕嗡f得之。但破范說非是。”榦

正淳問范氏解“季康子問三子可使從政”章，曰：“人固有病，然不害其為可用;其材固可用，然不掩其為有病?！北卮笤唬骸胺妒现f，但舉三子具臣貨殖之病，卻不言其材之為可用者?！痹唬骸胺妒献h論多如此，說得這一邊，便忘卻那一邊。唐鑒如此處甚多。以此見得世間非特十分好人難得，只好書亦自難得?！北卮?/p>

問謝氏“三子於克己獨(dú)善，雖季氏亦知其有馀”之說。曰：“世間固有一種號(hào)為好人，然不能從政者。但謝氏言‘克己獨(dú)善’，說得太重。當(dāng)云‘修己自好’，可也?！北卮?/p>

△季氏使閔子騫為費(fèi)宰章

或問：“閔子不仕季氏，而由、求仕之?！痹唬骸笆遂洞蠓蚣覟槠?。家臣不與大夫齒，那上等人自是不肯做。若論當(dāng)時(shí)侯國(guó)皆用世臣，自是無官可做。不仕於大夫，除是終身不出，如曾閔，方得。”燾

“第八章五說，今取謝氏之說。伊川范楊尹氏四說大率皆同，只略說大綱。”曰：“謝氏固好，然辭氣亦有不平和處。”榦

謝氏說得也粗。某所以寫放這里，也是可以警那懦底人。若是常常記得這樣在心下，則可以廉頑立懦不至倒了。今倒了底也多。義剛

△伯牛有疾章

“侯氏曰：‘夫子嘗以“德行”稱伯牛矣。於其將亡也，宜其重惜之，故再嘆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言非可愈之疾，亦不幸短命之意。’尹氏曰：‘牖，牖下也。包氏謂有惡疾，不欲人知，恐其不然也?！业诰耪?，五說，今從尹氏侯氏之說。范氏曰：‘冉伯牛盡其道而死，故曰命。’楊氏亦曰：‘不知謹(jǐn)疾，則其疾有以致之而至者，伯牛無是也，故曰：“命矣夫”!’此說於義理正當(dāng)。但就本文看，說‘命矣夫’較深。圣人本意只是惜其死，嘆之曰命也，若曰無可柰何而安之命爾。方將問人之疾，情意凄愴，何暇問其盡道與否也?況下文以為‘斯人有斯疾’，則以為不當(dāng)有此疾也。豈有上文稱其盡道而死，下文復(fù)嘆其不當(dāng)疾而疾?文勢(shì)亦不相聯(lián)屬。謝氏同。尹氏謹(jǐn)嚴(yán)?！毕壬唬骸按苏f非是，更思之?！睒o

△賢哉回也章

問：“顏?zhàn)印桓钠錁贰菢穫€(gè)貧否?”曰：“顏?zhàn)铀接吮M，故樂，卻不是專樂個(gè)貧。須知他不干貧事，元自有個(gè)樂，始得?！睍r(shí)舉

伯豐問：“顏?zhàn)又畼罚皇峭饷鎰e有甚事可樂，只顏?zhàn)悠饺账鶎W(xué)之事是矣。見得既分明，又無私意於其間，自然而樂，是否?”曰：“顏?zhàn)右姷眉缺M，行之又順，便有樂底滋味?！暴?/p>

問：“顏?zhàn)訕诽?，恐是工夫做到這地位，則私意脫落，天理洞然，有個(gè)樂處否?”曰：“未到他地位，則如何便能知得他樂處!且要得就他實(shí)下工夫處做，下梢亦須會(huì)到他樂時(shí)節(jié)?！?/p>

叔器問：“顏?zhàn)訕诽?，莫是樂天知命，而不以貧窶累其心否?”曰：“也不干那樂天知命事，這四字也拈不上?！贝句浽疲骸坝旨訁s‘樂天知命’四字，加此四字又壞了這樂。顏?zhàn)有刂凶杂袠返?，雖在貧窶之中而不以累其心，不是將那不以貧窶累其心底做樂。”義剛問：“這樂，正如‘不如樂之者’之‘樂’?！痹唬骸澳钦f從樂天知命上去底固不是了，這說從‘不如樂之’上來底也不知那樂是樂個(gè)甚么物事?！畼贰种灰话?，但要人識(shí)得，這須是去做工夫，涵養(yǎng)得久，自然見得。”因言：“通書數(shù)句論樂處也好。明道曰：‘百官萬務(wù)，金革百萬之眾，曲肱飲水，樂亦在其中?！^它有扈游山詩(shī)，是甚么次第!”陳安卿云：“它那日也未甚有年。”曰：“也是有個(gè)見成底樂?！绷x剛淳錄此下云：“‘樂只是恁地樂，更不用解。只去做工夫，到那田地自知道。’讀一小集，見李偲祭明道文，謂明道當(dāng)初欲著樂書而不及。因笑曰：‘既是樂，何用書說甚!’”

問：“顏?zhàn)又畼罚皇翘斓亻g至富至貴底道理，樂去求之否?”曰：“非也。此以下未可便知，須是窮究萬理要極徹。”已而曰：“程子謂：‘將這身來放在萬物中一例看，大小大快活!’又謂：‘人於天地間并無窒礙，大小大快活!’此便是顏?zhàn)訕诽?。這道理在天地間，須是直窮到底，至纖至悉，十分透徹，無有不盡，則於萬物為一無所窒礙，胸中泰然，豈有不樂!”淳

問：“顏?zhàn)印桓钠錁贰?，是私欲既去，一心之中渾是天理流行，無有止息。此乃至富至貴之理，舉天下之物無以尚之，豈不大有可樂!”曰：“周子所謂至富至貴，乃是對(duì)貧賤而言。今引此說，恐淺。只是私欲未去，如口之於味，耳之於聲，皆是欲。得其欲，即是私欲，反為所累，何足樂!若不得其欲，只管求之，於心亦不樂。惟是私欲既去，天理流行，動(dòng)靜語默日用之間無非天理，胸中廓然，豈不可樂!此與貧窶自不相干，故不以此而害其樂。”直卿云：“與浩然之氣如何?”曰：“也是此意。但浩然之氣說得較粗。”又問：“‘說樂道，便不是’，是如何?”曰：“才說樂道，只是冒罩說，不曾說得親切。”又云：“伊川所謂‘“其”字當(dāng)玩味’，是如何?”曰：“是元有此樂。”又云：“‘見其大，則心泰’，周子何故就見上說?”曰：“見便是識(shí)此味。”南升

問：“‘不改其樂’與‘樂在其中矣’，二者輕重如何?”曰：“不要去孔顏身上問，只去自家身上討。”敬仲以下論孔顏之樂。

恭父問：“孔顏之分固不同。其所樂處莫只一般否?”曰：“圣人都忘了身，只有個(gè)道理。若顏?zhàn)?，猶照管在?！便?/p>

行夫問“不改其樂”。曰：“顏?zhàn)酉茸杂写藰?，到貧處亦不足以改之?！痹唬骸胺蜃幼匝允枋筹嬎?，樂在其中，其樂只一般?”曰：“雖同此樂，然顏?zhàn)游疵庥幸?，到圣人則自然?！辟R孫

子善謂：“夫子之樂，雖在飯疏食飲水之中，而忘其樂。顏?zhàn)硬灰院勂奥锔钠錁罚峭馄浜勂奥??！痹唬骸翱最佒畼?，大綱相似，難就此分淺深。唯是顏?zhàn)又拐f‘不改其樂’，圣人卻云‘樂亦在其中’?！桓摹稚希峙c圣人略不相似，亦只爭(zhēng)些子。圣人自然是樂，顏?zhàn)觾H能不改。如云得與不失，得是得了，若說不失，亦只是得。但說不失，則僅能不失耳，終不似‘得’字是得得隱。此亦有內(nèi)外賓主之意?！被騿枺骸芭c‘不違仁’如何?”曰：“僅能不違?！辟R孫

呈“回也不改其樂”與“樂在其中矣”一段問目。先生曰：“說得雖巧，然子細(xì)看來，不須如此分亦得。向見張欽夫亦要如此說，某謂不必如此。所謂樂之深淺，乃在不改上面。所謂不改，便是方能免得改，未如圣人從來安然。譬之病人方得無病，比之從來安樂者，便自不同。如此看其深淺，乃好?！睍r(shí)舉

叔器問：“‘不改其樂’與‘不能改其樂’如何分?”曰：“‘不改其樂’者，僅能不改其樂而已?！荒芨钠錁贰撸亲约矣写藰?，它無柰自家何。以此見得圣賢地位。某嘗謂：‘明道之言，初見便好，轉(zhuǎn)看轉(zhuǎn)好;伊川之言，初看似未甚好，久看方好。’某作六先生贊，伯恭云：‘伊川贊尤好?！w某是當(dāng)初見得個(gè)意思恁地，所謂‘布帛之文，菽粟之味，知德者希，孰識(shí)其貴’也。被伯恭看得好。”又云：“伯恭欽夫二人使至今不死，大段光明!”義剛

圣人之樂，且粗言之，人之生，各具此理。但是人不見此理，這里都黑窣窣地。如貓子狗兒相似，饑便求食，困便思睡。一得富貴，便極聲色之娛，窮四體之奉;一遇貧賤，則憂戚無聊。所謂樂者，非其所可樂;所謂憂者，非其所可憂也。圣人之心，直是表里精粗，無不昭徹，方其有所思，都是這里流出，所謂德盛仁熟，‘從心所欲，不逾矩’，莊子所謂‘人貌而天’。蓋形骸雖是人，其實(shí)是一塊天理，又焉得而不樂!又曰：“圣人便是一片赤骨立底天理。顏?zhàn)釉缡怯袀€(gè)物包裹了，但其皮薄，剝?nèi)ト菀?。圣人一為指出這是天理，這是人欲，他便洞然都得了?！辟鐚O

問顏?zhàn)訕诽?。曰：“顏?zhàn)又畼?，亦如曾點(diǎn)之樂。但孔子只說顏?zhàn)邮琼サ貥?，曾點(diǎn)卻說許多樂底事來。點(diǎn)之樂，淺近而易見;顏?zhàn)又畼?，深微而難知。點(diǎn)只是見得如此，顏?zhàn)邮枪し虻侥抢锪?。從本原上看，方得?！辟n

“顏?zhàn)又畼菲降c(diǎn)之樂已勞攘了。至邵康節(jié)云‘真樂攻心不柰何’，樂得大段顛蹶。”或曰：“顏?zhàn)又畼?，只是心有這道理便樂否?”曰：“不須如此說，且就實(shí)處做工夫?！睂W(xué)蒙

問“自有其樂”之“自”字。曰：“‘自’字對(duì)‘簞瓢陋巷’言。言簞瓢陋巷非可樂，蓋自有其樂耳?！惫?jié)集注。

問：“周子令程子尋顏?zhàn)铀鶚泛问?，而周子程子終不言。不審先生以為所樂何事。”曰：“人之所以不樂者，有私意耳。克己之私，則樂矣。”節(jié)

問：“程子云：‘周茂叔令尋顏?zhàn)又倌針诽?，所樂何事?！`意孔顏之學(xué)，固非若世俗之著於物者。但以為孔顏之樂在於樂道，則是孔顏與道終為二物。要之孔顏之樂，只是私意凈盡，天理照融，自然無一毫系累耳?！痹唬骸叭?。但今人說樂道，說得來淺了。要之說樂道，亦無害。”道夫曰：“觀周子之問，其為學(xué)者甚切。”曰：“然?！表曋?，復(fù)曰：“程子云：‘人能克己，則心廣體胖，仰不愧，俯不怍，其樂可知;有息則餒矣?！钡婪?/p>

問：“濂溪教程子尋孔顏樂處，蓋自有其樂，然求之亦甚難?！痹唬骸跋荣t到樂處，已自成就向上去了，非初學(xué)所能求。況今之師，非濂溪之師，所謂友者，非二程之友，所以說此事卻似莽廣，不如且就圣賢著實(shí)用工處求之。如‘克己復(fù)禮’，致謹(jǐn)於視聽言動(dòng)之間，久久自當(dāng)純熟，充達(dá)向上去?！?/p>

義剛說：“程子曰：‘周子每令求顏?zhàn)訕诽?，所樂何事?！蛱炖碇餍校瑹o一毫間斷，無一息停止，大而天地之變化，小而品匯之消息，微而一心之運(yùn)用，廣而六合之彌綸，渾融通貫，只是這一個(gè)物事。顏?zhàn)硬┪募s禮，工夫縝密，從此做去，便能尋得個(gè)意脈。至於竭盡其才，一旦豁然貫通，見得這個(gè)物事分明，只在面前，其樂自有不能已者。”曰：“也不要說得似有一個(gè)物事樣。道是個(gè)公共底道理，不成真?zhèn)€有一個(gè)物事在那里，被我見得!只是這個(gè)道理，萬事萬物皆是理，但是安頓不能得恰好。而今顏?zhàn)颖闶窍蚯耙姴坏玫?，今見?向前做不得底，今做得，所以樂。不是說把這一個(gè)物事來恁地快活?！绷x剛

堯卿問：“‘不改其樂’注，‘克己復(fù)禮’，改作‘博文約禮’，如何?”曰：“說博文時(shí)，和前一段都包得?！思簭?fù)禮’，便只是約禮事。今若是不博文時(shí)便要去約，也如何約得住!”義剛

問：“叔器看文字如何?”曰：“兩日方思量顏?zhàn)訕诽??！毕壬惭栽唬骸安挥盟剂克?只是‘博我以文，約我以禮’後，見得那天理分明，日用間義理純熟後，不被那人欲來苦楚，自恁地快活。你而今只去博文約禮，便自見得。今卻去索之於杳冥無朕之際，你去何處討!將次思量得人成病。而今一部論語說得恁分明，自不用思量，只要著實(shí)去用工。如前日所說人心道心，便只是這兩事。只去臨時(shí)思量那個(gè)是人心，那個(gè)是道心。便顏?zhàn)右仓皇鞘沟萌诵穆犆兜佬尼?，不被人心勝了道心。你而今便須是常揀擇教精，使道心常常在里面，如個(gè)主人，人心如客樣。常常如此無間斷，則便能‘允執(zhí)厥中’?！绷x剛

鮮于侁言，顏?zhàn)右缘罏闃?。想侁必未識(shí)道是個(gè)何物，且如此莽莽對(duì)，故伊川答之如此。必大集義。

問：“昔鄒道卿論伊川所見極高處，以為鮮于侁問於伊川曰：‘顏?zhàn)印安桓钠錁贰保恢鶚氛吆问?。’伊川曰：‘尋常道顏?zhàn)铀鶚氛吆问?’曰：‘不過說顏?zhàn)铀鶚氛叩?。’伊川曰：‘若有道可樂，便不是顏?zhàn)印！M非顏?zhàn)庸し蛑恋剑荔w渾然，與之為一;顏?zhàn)又翗纷阅骒缎模艘婎佔(zhàn)又桓钠錁?，而顏?zhàn)硬蛔灾?”曰：“正謂世之談經(jīng)者，往往有前所說之?。罕颈?，而抗之使高;本淺，而鑿之使深;本近，而推之使遠(yuǎn);本明，而必使之至於晦。且如‘伊尹耕於有莘之野，由是以樂堯舜之道’，未嘗以樂道為淺也。直謂顏?zhàn)訛闃返?，有何不可?！鄙w卿

或問：“程先生不取樂道之說，恐是以道為樂，猶與道為二物否?”曰：“不消如此說。且說不是樂道，是樂個(gè)甚底?說他不是，又未可為十分不是。但只是他語拙，說得來頭撞。公更添說與道為二物，愈不好了。而今且只存得這意思，須是更子細(xì)看，自理會(huì)得，方得?！睜c去偽錄云：“謂非以道為樂，到底所樂只是道。非道與我為二物，但熟後便樂也?！?/p>

問：“伊川謂‘使顏?zhàn)佣鴺返溃蛔銥轭佔(zhàn)印?，如?”曰：“樂道之言不失，只是說得不精切，故如此告之。今便以為無道可樂，走作了。”問：“鄒侍郎聞此，謂‘吾今始識(shí)伊川面’，已入禪去?！痹唬骸按蟮侄啾蝗绱丝??！币蚺e張思叔問“子在川上”，曰：“便是無窮?”伊川曰：“如何一個(gè)‘無窮’便了得他?”曰：“‘無窮’之言固是。但為渠道出不親切，故以為不可?！笨蓪W(xué)

劉黻問：“伊川以為‘若以道為樂，不足為顏?zhàn)印?。又卻云：‘顏?zhàn)铀鶚氛呷识选！恢琅c仁何辨?”曰：“非是樂仁，唯仁故能樂爾。是他有這仁，日用間無些私意，故能樂也。而今卻不要如此論，須求他所以能不改其樂者是如何。緣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dòng)’，這四事做得實(shí)頭工夫透，自然至此。”

問：“程子謂：‘使顏?zhàn)右缘罏闃?，則非顏?zhàn)??！〞佔(zhàn)印掠謪s似言以道為樂。”曰：“顏?zhàn)又畼?，非是自家有個(gè)道，至富至貴，只管把來弄後樂。見得這道理後，自然樂。故曰‘見其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無不足，則富貴貧賤處之一也?！惫?jié)

問：“明道曰：‘簞瓢陋巷非可樂，蓋自有其樂耳?！捌洹弊之?dāng)玩味，自有深意。’伊川曰：‘顏?zhàn)又畼?，非樂簞瓢陋巷也。不以貧窶累其心而改其所樂也，故夫子稱其賢?！衷唬骸煜掠兄翗?，惟反身者得之，而極天下之欲不與存焉?！衷唬骸?zhàn)雍勂胺菢芬?，忘也?！瘏问显唬骸Y樂悅心之至，不知貧賤富貴可為吾之憂樂?！业谑?，八說，今從明道伊川呂氏之說。明道第二說，伊川第二、第三、第七說，范氏說，皆是推說，於本文未甚密。伊川第四說答鮮于侁曰：‘使顏?zhàn)右缘罏闃范鴺分瑒t非顏?zhàn)右??！`意伊川之說，謂顏?zhàn)优c道為一矣。若以道為可樂，則二矣。不知然否?謝氏曰：‘回也心不與物交，故無所欲。’不與物交，恐說太深。游氏用伊川說。楊氏之說亦穩(wěn)，但無甚緊要發(fā)明處。尹氏謂‘不以眾人之所憂改其樂’，不如伊川作‘不以貧窶累其心而改其所樂’。蓋圣人本意，在簞瓢陋巷上見得顏?zhàn)淤t處?！瞬豢捌鋺n’，特輔一句。伊川之說，乃其本意。而尹氏乃取其輔句，說顏?zhàn)淤t處未甚緊。”曰：“所論答鮮于侁語，大概得之，而未子細(xì)。更就實(shí)事上看，‘心不與物交’，非謂太深，蓋無此理，雖大圣人之心，亦不能不交物也?！睒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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