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黨篇

△總論

鄉(xiāng)黨記圣人動容周旋，無不中禮。泳

如鄉(xiāng)黨說圣人容色處，是以有事觀圣人;如言‘燕居申申、夭夭’，是以無事時觀圣人。學(xué)者於此，又知得圣人無時無處而不然。燾

鄉(xiāng)黨一篇，自“天命之謂性”至“道不可須臾離也”，皆在里面。許多道理，皆自圣人身上迸出來。惟圣人做得甚分曉，故門人見之熟，是以紀(jì)之詳也。

問：“看論語，及鄉(xiāng)黨之半。”曰：“覺公看得淺，未甚切己。終了鄉(xiāng)黨篇，更須從頭溫一過。許多說話，盡在集注中。”賀孫

問賀孫：“讀鄉(xiāng)黨已終，覺得意思如何?”曰：“見得段段都是道理合著如此，不如此定不得。才有些子不如此，心下便不安?！痹唬骸笆ベt一句是一個道理，要得教人識著，都是要人收拾已放之心。所謂‘學(xué)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非是學(xué)問只在求放心，非把求放心為學(xué)問工夫，乃是學(xué)問皆所以求放心。如‘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大要皆欲使人‘思無邪’而已?！辟R孫

△第一節(jié)(鄉(xiāng)黨、宗廟、朝廷言貌不同。)

看鄉(xiāng)黨篇，須以心體之。“孔子於鄉(xiāng)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比绾问恰八撇荒苎哉摺?“宗廟、朝廷，便便言，唯謹(jǐn)。”如何是“便便言唯謹(jǐn)”?“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訚訚如也?！比绾问恰百┵?如何是“訚訚”?義剛錄云：“看鄉(xiāng)黨一篇，須是想像他恂恂是如何，訚訚是如何，不可一滾看?！?/p>

問：“先生解‘侃侃、訚訚’四字，不與古注同。古注以侃侃為和樂，訚訚為中正。”曰：“‘衎’字乃訓(xùn)和樂，與此‘侃’字不同。說文以侃為剛直。後漢書中亦云‘侃然正色’。訚訚是‘和說而諍’，此意思甚好。和說則不失事上之恭，諍則又不失自家義理之正。”廣

或問鄉(xiāng)黨如恂恂侃侃之類。曰：“如此類，解說則甚易。須是以心體之，真自見個氣象始得?！笔恳?/p>

問：“‘孔子於鄉(xiāng)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蛴写笫欠抢?，似不可不說。所謂‘似不能言者’，恐但當(dāng)以卑遜為主，所以說‘似不能言’?！痹唬骸安皇侨徽f。但較之宗廟、朝廷，為不敢多說耳?！眴枺骸啊湓谧趶R、朝廷’，集注云：‘宗廟，禮法之所在?！谧趶R則‘每事問’，固是禮法之所在，不知圣人還已知之而猶問，還以其名物制度之非古而因訂之?”曰：“便是這處，某嘗道是孔子初仕時如此。若初來問一番了，後番番來，番番問，恐不如此?！胫^鄹人之子知禮乎?’呼曰‘鄹人之子’，是與孔子父相識者有此語，多應(yīng)是孔子初年?！辟R孫

△第二節(jié)(在朝廷事上、接下不同。)

亞夫問“朝，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與上大夫言，訚訚如也”。曰：“侃侃，是剛直貌。以其位不甚尊，故吾之言可得而直遂。至於上大夫之前，則雖有所諍，必須有含蓄不盡底意思，不如侃侃之發(fā)露得盡也?！h子侍側(cè)’一章，義亦如此。”時舉

問：“注云：‘侃侃，剛直?！澯潯?，是‘和悅而諍’。不知諍意思如何?”曰：“說道和悅，終不成一向放倒了。到合辨別處，也須辨別，始得。內(nèi)不失其事上之禮，而外不至於曲從。如古人用這般字，不是只說字義，須是想像這意思是如此。如‘恂恂’，皆是有此意思，方下此字。如史記云：‘魯?shù)乐?，洙泗之間龂龂如也?！褒嚒薄ⅰ坝潯?，字同。這正見‘和悅而諍’底意思。當(dāng)?shù)阑r，斑白者不提挈，不負(fù)戴於道路，少壯者代其事。到周衰，少壯者尚欲執(zhí)其任，而老者自不肯安，爭欲自提挈，自負(fù)戴，此正是‘和悅而諍’?！辟R孫

“‘訚訚’，說文云：‘和悅而諍?！吹米至x是一難底字，緣有爭義。漢志‘洙泗之間龂龂’，義一同兩齒相斷?！庇?/p>

漢書，諸尚書爭一件事，其中有云：“訚訚侃侃，得禮之容。緘默邪心，非朝廷福。”泳

△第三節(jié)(為君擯相。)

問“賓不顧矣”。曰：“古者賓退，主人送出門外，設(shè)兩拜，賓更不顧而去。國君於列國之卿大夫亦如此?！睜c

問：“‘君召使擯’，擯如其命數(shù)之半。如上公九命，則擯者五人，以次傳命。”曰：“古者擯介之儀甚煩。如九命擯五人，介則如命數(shù)，是九人。賓主相見，自擯以下列兩行，行末相近。如主人說一句，主人之?dāng)P傳許多擯者訖，又交過末介傳中介，直至賓之上介，方聞之賓?！辟R孫

古者相見之禮，主人有擯，賓有介。賓傳命於上介，上介傳之次介，次介傳之末介，末介傳之末擯，末擯傳之次擯，次擯傳之上擯，上擯傳之主人，然後賓主方相見。又曰：“看來古人大故淳樸。人君出命不甚會說話，所以著人代他說話。”燾

植舉注云：“‘揖左人，則左其手;揖右人，則右其手?！咀笕?，傳命出也;揖右人，傳命入也。”曰：“然。”植

集注引晁氏說，謂孔子無使擯執(zhí)圭之事。正淳曰：“定公十年夾谷之會，孔子相，恐即擯相之相?！痹唬骸跋嘧允窍?，擯自是擯。相是相其禮儀。擯是傳道言語，故擯用命數(shù)之半，以次傳說?！北卮蠼窦o。

△第四節(jié)(在朝之容。)

“立不中門，行不履閾?！弊⒃啤皸栮E之間，由闑右，不踐閾”，只是自外入。右邊門中，乃君出入之所。闑，如一木拄門，如今人多用石墩當(dāng)兩門中。臣傍闑右邊出入。此“右”字，自內(nèi)出而言。賀孫

棖，如今羈頭相似。闑，當(dāng)中礙門者，今城門有之。古人常揜左扉。人君多出在門外見人，所以當(dāng)棖闑之間為君位。泳

問：“‘立不中門?！騿栔^‘門之左右扉各有中’，其制可考否?”曰：“門之中有闑，扉之兩旁有棖。棖、闑之間，即中。古人常闔左扉，所謂中門者，謂右扉之中也?！北卮?/p>

蕭問：“‘過位，色勃如也。’‘位，謂門屏之間，人君寧立之處?！痹唬骸肮沤裰撇煌?，今之朝儀，用秦制也。古者朝會，君臣皆立，故史記謂‘秦王一旦捐賓客，而不立朝’。君立於門屏之間。屏者，乃門間蕭墻也。今殿門亦設(shè)之。三公九卿以下，設(shè)位於廷中，故謂之‘三槐、九棘’者，廷中有樹處，公卿位當(dāng)其下也。”雉

“過位?！弊⒃疲骸熬撐?，謂門屏之間?！痹唬骸叭缃袢藦d門之內(nèi)，屏門之外，似周禮所謂‘外朝’也?！敝?/p>

問“復(fù)其位，踧如也”。曰：“此是到末梢又結(jié)算則個。若眾人到末梢，便撒了。圣人則始乎敬，終乎敬，故到末梢，又整頓則個?！睜c

△第五節(jié)(為君聘。)

“上如揖，下如授”，舊說亦好。但此方說升堂時，其容如此。既升堂納圭於君前，即不復(fù)執(zhí)之以下，故說做下堂不得，所以只用平衡之說言之。上下，謂執(zhí)圭之高低也。必大

“執(zhí)圭，上如揖，下如授。”前輩多作上階之“上”，下階之“下”。其實(shí)既下則已不用笏，往往授介者。只是高不過於揖，故如揖;下不低於授，故如授。賀孫

“享禮有容色?！痹唬骸捌傅怨?。至享，則更用圭璧、庭實(shí)?！敝?/p>

問聘享之禮。曰：“正行聘禮畢，而後行享禮。聘，是以命圭通信。少間，仍舊退還命圭。享，是獻(xiàn)其圭璧琮璜，非命圭也。幣皮輿馬之類，皆拜跪以獻(xiàn)，退而又以物獻(xiàn)其夫人，凡三四次方畢。所獻(xiàn)之物皆受，但少間別有物回之?！庇謫柾?shí)。曰：“皮幣輿馬，皆陳之於庭實(shí)。私覿，是所遣之大夫，既以君命行聘享之禮畢，卻行私禮參見他國之君也?！睜c

“‘饗禮有容色’，儀禮謂‘發(fā)氣滿容’，何故如此?”曰：“聘是初見時，故其意極於恭肅。既聘而享，則用圭璧以通信，有庭實(shí)以將其意，比聘時漸紓也?！逼付Y篇。廣

“私覿愉愉。”曰：“聘者享禮，乃其君之信。私覿，則聘使亦有私禮物，與所聘之國君及其大臣。”植

△第六節(jié)(衣服之制。)

“君子不以紺緅飾，紅紫不以為褻服?！苯穹匆约t紫為朝服。賀孫

紺是而今深底鴉青色。義剛

“紺深青揚(yáng)赤色?！睋P(yáng)，浮也。植

問：“‘緅以飾練服’，緅是絳色。練服是小祥後喪服，如何用絳色以為飾?”曰：“便是不可曉。此個制度差異。絳是淺紅色;紺是青赤色，如今之閃青也。”廣

問：“紅紫‘且近於婦人女子之服’。不知古之婦人女子亦多以紅紫為服否?”曰：“此亦不可知，但據(jù)先儒如此說耳。”廣

蒨纁絳朱，此紅之染數(shù)，一入為蒨，再入為纁，三入為絳，四入為朱。子蒙

“當(dāng)暑袗絺绤，必表而出之”，與“蒙彼縐絺”，有兩說。泳

“裘，乃純用獸皮，而加里衣，如今之貂裘。”或問狐白裘。曰：“是集眾狐為之。”植

△第七節(jié)(謹(jǐn)齋事。)

“明衣”即是個布衫?！伴L一身有半”，欲蔽足爾。又曰：“即浴衣也。見玉藻注?！敝?/p>

問：“‘“變食”，謂不飲酒，不茹葷?！裰慢S者有酒，何也?”曰：“飲酒非也。但禮中亦有‘飲不至醉’之說。”廣

問“齋必變食”。曰：“葷，是不食五辛?！暴?/p>

△第八節(jié)(飲食之制。)

一言一語，一動一作，一坐一立，一飲一食，都有是非。是底便是天理，非底便是人欲。如孔子“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多食”，無非天理。如口腹之人，不時也食，不正也食，失飪也食，便都是人欲，便都是逆天理。如只吃得許多物事，如不當(dāng)吃，才去貪吃不住，都是逆天理?？吹览碇还苓M(jìn)，只管細(xì)，便好。只管見上面，只管有一重，方好。如一物相似，剝一重，又剝一重;又有一重，又剝一重;剝到四五重，剝得許多皮殼都盡，方見真實(shí)底。今人不是不理會道理，只是不肯子細(xì)，只守著自底便了，是是非非，一向都沒分別。如诐淫邪遁之辭，也不消得辨;便說道是他自陷，自蔽，自如此，且恁地和同過，也不妨。賀孫

問：“‘割不正不食’，與‘席不正不坐’，此是圣人之心純正，故日用間才有不正處，便與心不相合，心亦不安?！痹唬骸笆ト酥?，無毫釐之差。謂如事當(dāng)恁地做時，便硬要恁地做。且如‘不得其醬不食’，這一物合用醬而不得其醬，圣人寧可不吃，蓋皆欲得其當(dāng)然之則故也?！庇謫枺骸白⒃疲骸徱??！痹唬骸遣褰棠敲装字?。’燾

“不得其醬不食。”“其”字正緊要。“其醬”，如“魚膾芥醬”之類。閎祖

“不得其醬”，如今所謂醬。如禮記內(nèi)則中有數(shù)般醬，隨所用而不同。植

“肉雖多，不使勝食氣?！狈翘厝庖玻彩吖?，皆不可勝食氣。泳

△第十節(jié)(居鄉(xiāng)。)

問：“‘鄉(xiāng)人儺，朝服而立於阼階。’集注云：‘庶其依己而安。’或云，存室神，蓋五祀之屬。子孫之精神，即祖考之精神，故祖考之精神依於己。若門、行、戶、灶之屬，吾身朝夕之所出處，則鬼神亦必依己而存?！痹唬骸叭弧Ｒ患抑?，則一家之鬼神屬焉;諸侯守一國，則一國鬼神屬焉;天子有天下，則天下鬼神屬焉?？磥頌樘熳诱?，這一個神明是多少大，如何有些子差忒得!若縱欲無度，天上許多星辰，地下許多山川，如何不變怪!”蔡云：“子陵足加帝腹，便見客星侵帝座。”曰：“‘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q未做不好時，便與天相配，是甚細(xì)事!”賀孫

△第十一節(jié)(與人交之誠意。)

蘇實(shí)問“問人於他邦，再拜而送之”。曰：“古人重此禮，遣使者問人於他邦，則主人拜而送之，從背脊後拜。”潘子善因言：“浙中若納婦嫁娶盛禮時，遣人入傳語婚姻之家，亦拜送之。至反命，則不拜也?！敝?/p>

問：“‘康子饋藥，拜而受之。’看此一事，見圣人應(yīng)接之間，義理發(fā)見，極其周密?！痹唬骸斑@般所在，卻是龜山看得子細(xì)，云：‘大夫有賜，拜而受之，禮也;未達(dá)不敢嘗，所以慎疾;必告之，直也。直而有禮，故其直不絞?！斏綖槿苏衬?，故說之較密。”賀孫

△第十二節(jié)(事君之禮。)

“君祭先飯”。尋常則主人延客祭，如世俗出生之類。今侍食於君，君祭則臣先自吃飯，若為君嘗食然，不敢當(dāng)客禮也。膳人取那飲食來，請君祭。泳

問：“‘疾，君視之’，方東首。常時首當(dāng)在那邊?禮記自云寢常當(dāng)東首矣。平時亦欲受生氣，恐不獨(dú)於疾時為然?！痹唬骸俺r多東首，亦有隨意臥時節(jié)。如記云：‘請席何向，請衽何趾?！@見得有隨意向時節(jié)。然多是東首，故玉藻云‘居常當(dāng)戶，寢常東首’也。常寢於北牖下，君問疾，則移南牖下?！辟R孫

問病者居北牖之義。曰：“是就北牖下安床睡。因君來，故遷之南牖下，使以南面視己耳?！绷x剛

△第十三節(jié)(交朋友之義。)

問：“‘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迸笥阎仯羌廊獠话?。’朋友之義，固當(dāng)如此。後世同志者少，而汎然交處者多，只得隨其淺深厚薄，度吾力量為之，寧可過厚，不可過薄?！痹唬骸芭笥呀挥喂逃袦\深。若泛然之交，一一要周旋，也不可。於自家情分稍厚，自著如此。須是情文相稱，若汎汎施之，卻是曲意徇物。古人於這般所在自分明。如‘交友稱其信也，執(zhí)友稱其仁也’，自有許多樣。又如，於‘師，吾哭諸寢;朋友，哭諸寢門之外;所知，哭於野’，恩義自有許多節(jié)?！辟R孫

△第十四節(jié)(容貌之變。)

問：“記云：‘若有疾風(fēng)、迅雷、甚雨，雖夜必興，衣服冠而坐。’看來不如此，定是不安。但有終日之雷，終夜之雨，如何得常如此?”曰：“固當(dāng)常如此，但亦主於疾風(fēng)、迅雷、甚雨。若平平底雷風(fēng)雨，也不消如此?！眴枺骸爱?dāng)應(yīng)接之際，無相妨否?”曰：“有事也只得應(yīng)?！辟R孫

△第十五節(jié)(升車之容。)

立之說“車中不內(nèi)顧”一章。曰：“‘立視五雋，式視馬尾?！w雋是車輪一轉(zhuǎn)之地，車輪高六尺，圍三徑一，則闊丈八，五轉(zhuǎn)則正為九丈矣。立視雖遠(yuǎn)，亦不過此?！睍r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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