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才高,識亦高,但粗率。閎祖。以下歷代史。
太史公書疏爽,班固書密塞。振。
司馬子長動以孔子為證,不知是見得,亦且是如此說。所以伯恭每發(fā)明得非細(xì),只恐子長不敢承領(lǐng)耳。
史記亦疑當(dāng)時不曾得刪改脫□。高祖紀(jì)記迎太公處,稱“高祖”。此樣處甚多。高祖未崩,安得“高祖”之號?漢書盡改之矣。左傳只有一處云:“陳桓公有寵于王。”
曹器遠(yuǎn)說伯夷傳“得孔子而名益彰”云云。先生曰:“伯夷當(dāng)初何嘗指望孔子出來發(fā)揮他!”又云:“‘黃屋左纛,朝以十月,葬長陵?!耸谴笫拢詴诤?。”先生曰:“某嘗謂史記恐是個未成底文字,故記載無次序,有疏闊不接續(xù)處,如此等是也?!遍b祖。
因言:“班固作漢書,不合要添改史記字,行文亦有不識當(dāng)時意思處。如七國之反,史記所載甚疏略,卻都是漢道理;班固所載雖詳,便卻不見此意思。呂東萊甚不取班固。如載文帝建儲詔云:‘楚王,季父也,春秋高,閱天下之義理多矣,明于國家之大體。吳王于朕,兄也,惠仁以好德?;茨贤酰芤?,秉德以陪朕。豈不為豫哉!’固遂節(jié)了吳王一段,只于‘淮南王’下添‘皆’字云:‘皆秉德以陪朕?!w‘陪’字訓(xùn)‘貳’,以此言弟則可,言兄可乎!今史記中卻載全文?!庇衷唬骸捌辽絽s云:‘固作漢紀(jì),有學(xué)春秋之意。其敘傳云:“為春秋考紀(jì)。”’”又曰:“遷史所載,皆是隨所得者載入,正如今人草□。如酈食其踞洗前面已載一段,末后又載,與前說不同。蓋是兩處說,已寫入了,又據(jù)所得寫入一段耳?!薄?。
顏師古注前漢書如此詳,猶有不可曉者,況其他史無注者。漢宣渭上詔令“單于毋謁”,范升劾周黨“伏而不謁”,謁不知是何禮數(shù),無注。疑是君臣之禮。見而自通其名,然不可考矣。方子。必大錄云:“想謁禮必又重?!?/p>
漢書有秀才做底文章,有婦人做底文字,亦有載當(dāng)時獄辭者。秀才文章便易曉。當(dāng)時文字多碎句,難讀。尚書便有如此底。周官只如今文字,太齊整了。
漢書言:“幾者動之微,吉兇之先見者也。”又如“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自經(jīng)于溝瀆而人莫之知也”!添一個“人”字,甚分曉。道夫。
“解雜亂紛糾不控拳?!比艚v,攘臂繩,今之骨袖手圈也。言解斗者當(dāng)善解之,不可牽引絭繩也?!芭簱v虛?!笨?,音剛,喉嚨也。言與人斗者,不扼其喉,拊其背,未見其能勝也。僩。
沈存中以班固律歷志定言數(shù)處為脛?wù)f是小說中“脛廟”之意,蓋不曉算法而言爾。人杰。
漢書“引繩排拫音痕。不附己者”,今人誤讀“拫”為“根”。注云:“猶今言‘拫●’音戶谷反。之類?!鄙w關(guān)中俗語如此?!皰嫛瘛?,猶云“抵拒擔(dān)閣”也?!耙K排拫”,如以繩捍拒然。僩。
劉昭補(bǔ)志,于冠幘車服尤詳,前史所無。方子。
晉書皆為許敬宗胡寫入小說,又多改壞了。東坡言,孟嘉傳,陶淵明之自然,今蓋云“使然”。更有一二處。饒何氏錄作“此類甚多”。東坡此文亦不曾見。揚因問:“晉書說得晉人風(fēng)流處好?!毕壬圃啤S衷疲骸笆勒f所載,說得較好,今皆改之矣。”揚。
載記所紀(jì)夷狄祖先之類,特甚,此恐其故臣追記而過譽(yù)之。
舊唐書一傳載乞加恩相王事,其文曰:“恩加四海。”宋景文為改作“恩加骨肉”。
五代史略假借太原,以劉知遠(yuǎn)之后非僭竊,辭較直也。揚。
五代舊史,溫公通鑒用之。歐公蓋以此作文,因有失實處。如宦者張居翰當(dāng)時但言緩取一日則一日固,二日則二日固。歐公直將作大忠,說得太好了。
問:“班史通鑒二氏之學(xué)如何?”曰:“讀其書自可見?!庇衷唬骸皽毓蝗∶献?,取揚子,至謂王伯無異道。夫王伯之不侔,猶碔砆之于美玉。故荀卿謂粹而王,駁而伯。孟子為齊梁之君力判其是非者,以其有異也。又,溫公不喜權(quán)謀,至修書時頗刪之,柰當(dāng)時有此事何?只得與他存在。若每處刪去數(shù)行,只讀著都無血脈意思,何如存之,卻別做論說以斷之?”驤。
通鑒文字有自改易者,仍皆不用漢書上古字,皆以今字代之。南北史除了通鑒所取者,其余只是一部好笑底小說。
明仲看節(jié)通鑒。文定問:“當(dāng)是溫公節(jié)否?”明仲云:“豫讓好處。是不以死生二其心,故簡子云:‘真義士也!’今節(jié)去之,是無見識,必非溫公節(jié)也。”方。
溫公無自節(jié)通鑒。今所有者乃偽本,序亦偽作。
通鑒例,每一年或數(shù)次改年號者,只取后一號。故石晉冬始篡,而以此年系之。曾問呂丈。呂丈曰:“到此亦須悔。然多了不能改得。某只以甲子系年,下面注所改年號?!?/p>
通鑒:“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不告奸者與降敵同罰?!笔酚浬叹h更法,首便有斬敵首、降敵兩條賞罰,后面方有此兩句比類之法。其實秦人上戰(zhàn)功,故以此二條為更法之首。溫公卻節(jié)去之,只存后兩句比類之法,遂使讀之者不見來歷。溫公修書,凡與己意不合者,即節(jié)去之,不知他人之意不如此。通鑒此類多矣。僩。
通鑒:“事末利及怠而貧者,舉以為收孥。”謂收之為奴婢,不得比良民。有罪,則民得以告之官而自殺之。僩。
溫公論才、德處未盡。如此,則才都是不好底物矣!”僩。
或問溫公才、德之辨。曰:“溫公之言非不是,但語脈有病耳。才如何全做不好?人有剛明果決之才,此自是好。德,亦有所謂‘昏德’。若塊然無能為,亦何取于德!德是得諸己,才是所能為。若以才、德兼全為圣人,卻是圣人又夾雜個好不好也?!便?。
才有好底,有不好底;德有好底,有不好底。德者,得之于己;才者,能有所為。如溫公所言,才是不好底。既才是不好底,又言“才德兼全謂之圣人”,則圣人一半是不好底!溫公之言多說得偏,謂之不是則不可。節(jié)。
問:“溫公言:‘聰明強(qiáng)毅之謂才?!斆骺种皇遣?,不是德?!痹唬骸皽毓员闶怯胁?。堯舜皆曰‘聰明’,又曰‘欽明’,又曰‘文明’,豈可只謂之才!如今人不聰明,便將何者喚作德也?”銖。
溫公以正直中和為德,聰明強(qiáng)毅為才。先生曰:“皆是德也。圣人以仁智勇為德。聰明便是智,強(qiáng)毅便是勇?!辟n。
陳仲亨問諸儒才、德之說。曰:“合下語自不同。如說‘才難’,須是那有德底才。高陽氏才子八人,這須是有德而有才底。若是將才對德說,則如‘周公之才之美’樣,便有是才更要德。這個合下說得自不同?!庇謫栔遣遒t。曰:“如說射御足力之類,也可謂之才。”義剛。
溫公通鑒不信“四皓”輔太子事,謂只是叔孫通諫得行。意謂子房如此,則是脅其父。曰:“子房平生之術(shù),只是如此。唐太宗從諫,亦只是識利害,非誠實。高祖只是識事機(jī),明利害。故見‘四皓’者輔太子,便知是得人心,可以為之矣。叔孫通嫡庶之說如何動得他!又謂高祖平生立大功業(yè)過人,只是不殺人。溫公乃謂高祖殺四人,甚異。事見考異。其后一處所在,又卻載四人。又不信劇孟事,意謂劇孟何以為輕重!然又載周丘,其人極無行,自請于吳,云去呼召得數(shù)萬人助吳。如子房劇孟,皆溫公好惡所在。然著其事而立論以明之可也,豈可以有無其事為褒貶?溫公此樣處議論極純?!币蛘撜聬詼毓x理不透曰:“溫公大處占得多。章小黯,何足以知大處!”揚。
溫公謂魏為正統(tǒng)。使當(dāng)三國時,便去仕魏矣。升卿。
胡致堂云:“通鑒久未成書?;蜓詼毓湾X,故遲遲。溫公遂急結(jié)束了。故唐五代多繁冗?!币姽芤姾筇魄f宗“六月甲午”條下。方。
溫公之言如桑麻谷粟。且如稽古錄,極好看,常思量教太子諸王??滞ㄨb難看,且看一部稽古錄。人家子弟若先看得此,便是一部古今在肚里了。學(xué)蒙。
稽古錄有不備者,當(dāng)以通鑒補(bǔ)之。溫公作此書,想在忙里做成,元無義例。閎祖。
稽古錄一書,可備講筵官僚進(jìn)讀。小兒讀六經(jīng)了,令接續(xù)讀去,亦好。末后一表,其言如蓍龜,一一皆驗。宋莒公歷年通譜與此書相似,但不如溫公之有法也。高氏小史亦一好書,但難得本子。高峻唐人。通鑒中亦多取之。方子。
匡衡傳、司馬公史論、稽古錄、范唐鑒,不可不讀。賀孫。
致堂管見方是議論。唐鑒議論弱,又有不相應(yīng)處。前面說一項事,末又說別處去。
唐鑒欠處多,看底辨得出時好。
唐鑒多說得散開無收殺。如姚崇論擇十道使患未得人,它自說得意好,不知范氏何故卻貶其說。□。
范唐鑒第一段論守臣節(jié)處不圓。要做一書補(bǔ)之,不曾做得。范此文草草之甚。其人資質(zhì)渾厚,說得都如此平正。只是疏,多不入理。終守臣節(jié)處,于此亦須有些處置,豈可便如此休了!如此議論,豈不為英雄所笑!揚錄云:“程門此人最好。然今看,都只是氣質(zhì)。呂與叔緊?!?/p>
“范唐鑒首一段專是論太宗本原,然亦未盡。太宗后來做處盡好,只為本領(lǐng)不是,與三代便別。”問:“歐陽以‘除隋之亂,比跡湯武;致治之美,庶幾成康’贊之,無乃太過?”曰:“只為歐公一輩人尋常亦不曾理會本領(lǐng)處,故其言如此?!倍嗣伞?/p>
范氏以武王釋箕子,封比干事,比太宗誅高德儒。此亦據(jù)他眼前好處恁地比并,也未論到他本原處。似此樣,且寬看。若一一責(zé)以全,則后世之君不復(fù)有一事可言。端蒙。
唐鑒白馬之禍,歐公論不及此。
唐鑒議論,覺似迂緩不切??计湟?,蓋王介甫秉政,造新法,神考專意信之,以為真可以振起國勢,一新其舊,故范氏之論每以為此惟在人主身心之間而不在法。如言,豐財在于節(jié)用,神考曰:“豈有著破皂襖、破皮鞋,即能致國富邪!”公謹(jǐn)。
唐鑒意正有疏處。孫之翰唐論精練,說利害如身處親歷之,但理不及唐鑒耳。閎祖。
伯恭晚年謂人曰:“孫之翰唐論勝唐鑒?!币?,也是切于事情,只是大剛卻不正了。唐鑒也有緩而不精確處,如言租、庸、調(diào)及楊炎二稅之法,說得都無收殺。只云在于得人,不在乎法,有這般茍且處。審如是,則古之圣賢徒善云爾。他也是見熙寧間詳于制度,故有激而言。要之,只那有激,便不平正。道夫。
或說“二氣五行,錯揉萬變”。曰:“物久自有弊壞。秦漢而下,二氣五行自是較昏濁,不如太古之清明純粹。且如中星自堯時至今已自差五十度了。秦漢而下,自是弊壞。得個光武起,整得略略地,后又不好了。又得個唐太宗起來,整得略略地,后又不好了。終不能如太古?!被蛟疲骸氨救坏滓嗖粔??!痹唬骸肮淌恰!辟鐚O。論歷代。
周自東遷之后,王室益弱,畿內(nèi)疆土皆為世臣據(jù)襲,莫可誰何。而畿外土地亦皆為諸侯爭據(jù),天子雖欲分封而不可得。如封鄭桓公,都是先用計,指射鄶?shù)?,罔而取之,亦是無討土地處。此后王室子孫,豈復(fù)有疆土分封!某常以為郡縣之事已萌于此矣。至秦時,是事勢窮極,去不得了,必須如此做也。僩。以下春秋。
權(quán)重處便有弊:宗室權(quán)重,則宗室作亂,漢初及晉是也;外戚權(quán)重,則外戚作亂,兩漢是也。春秋之君多逐宗族。晉惠公得國,便不納群公子。文公之入,即殺懷公。此乃異日六卿分晉之兆。必大。
問:“春秋時,良法美意尚有存者。”曰:“去古愈近,便古意愈多?!鄙洹?/p>
成周之時,卿士甚小。到后來鄭武公們?yōu)橥跚涫?,便是宰相,恰如后世侍中、中書令一般?/p>
論周稱“卿士”不同:“在周官六卿之屬言之,則卿士乃是六卿之士也。徒幾人,士幾人。如‘皇父卿士,番為司徒’,如‘周人將畀虢公政’,亦卿士?!涫课┰隆?,衛(wèi)武公為平王卿士之類,則這般之職,不知如何?!毙∶伞?/p>
封建世臣,賢者無頓身處,初間亦未甚。至春秋時,孔子事如何?可學(xué)。
楚地最廣,今之襄漢皆是,盡是強(qiáng)大。齊晉若不更伯,楚必吞周而有天下。緣他極強(qiáng)大,所以齊威晉文責(zé)之,皆是沒緊要底事。威公豈不欲將僭王猾夏之事責(zé)之?但恐無收殺,故只得如此。至如晉文城濮之戰(zhàn),依舊委曲還他許多禮數(shù),亦如威公之意。然此處亦足以見先王不忍戕民之意未泯也。設(shè)使威文所以責(zé)之者不少假借,他定不肯服。兵連禍結(jié),何時而已!到得戰(zhàn)國,斬首動是數(shù)萬,無復(fù)先王之意矣!僩。
問揚:“管仲子產(chǎn)如何?”揚謂:“管仲全是功利心,不好。子產(chǎn)較近道理。圣人稱子產(chǎn)‘有君子之道四’,然只就得如此,如何?是本原頭有病否?”曰:“是本原雜。”問:“傅全美謂范文正所為似子產(chǎn),謂細(xì)膩。是否?”曰:“文正疏,決不相似?!薄耙啻??!痹唬骸爸皇请s。”揚。
管仲內(nèi)政士卿十五,乃戰(zhàn)士也。所以教之孝悌忠信,尊君親上之義。夫子曰:“以不教民戰(zhàn),是謂棄之。”故雖霸者之道,亦必如此。人杰。
問:“晉伐原以示信,大搜以示禮,此是信禮否?”曰:“此是假禮信之名以欺人,欲舉而用之,非誠心也。如湯之于葛,葛云‘無以供粢盛’,‘湯使亳眾往為之耕’;葛云‘無以供犧牲’,‘湯使人遺之牛羊’。至于不得已而后征之,非是以此餌之,而圖以殺之也?!庇衷疲骸八抉R遷云,文王之治岐,‘耕者九一,仕者世祿’,皆是降陰德以分紂之天下。不知文王之心誠于為民者若此?!庇衷疲骸皾h高祖取天下所謂仁義者,豈有誠心哉!其意本謂項羽背約。及到新城,遇三老董公遮道之言,方假此之名,以正彼之罪。所謂縞素發(fā)喪之舉,其意何在?似此之謀,看當(dāng)時未必不是欲項羽殺之而后罪之也?!弊俊?/p>
因論寧武子,義剛言:“春秋時識義理者多?!痹唬骸耙彩悄菚r多世臣,君臣之分密,其情自不能相舍,非是皆曉義理。古時君臣都易得相親,天下有天下之君臣,淳錄云:“大處有大君臣,小處有小君臣。”一國有一國之君臣,一家有一家之君臣。自秦漢以來,便都遼絕。今世如士人,猶略知有君臣之分。若是田夫,去京師動數(shù)千里,它曉得甚么君臣!本朝但制兵卻有古意。太祖軍法曰:‘一階一級,皆歸服事之儀。’故軍中階級卻嚴(yán),有定分。”義剛。淳錄略。
鬻拳只是個粗豪人,其意則忠,而其事皆非理,不足言也。僩。
子升問伍子胥。曰:“‘父不受誅,子復(fù)讎,可也?!^之亂臣賊子,亦未可?!庇謫枺骸斑€是以其出亡在外而言,亦可以為通論否?”曰:“古人自有這般事,如不為舊君服之義可見。后世天下一家,事體又別。然亦以其出亡之故。若曾臣事之,亦不可也。”又問:“父死非其罪,子亦可仕否?”曰:“不可?!薄皩O曾如何?”曰:“世數(shù)漸遠(yuǎn),終是漸輕,亦有可仕之理。但不仕者正也,可仕者權(quán)也?!蹦局?。
越棲會稽,本在平江。楚破越,其種散,史記。故后號為“百越”。此間處處有之,山上多有小小城郭故壘,皆是諸越舊都邑也。春秋末,楚地最廣,蓋自初間并吞諸蠻而有其地。如淮南之舒,宿亳之蓼,皆是。初間若不得齊威管仲,看他氣勢定是吞周室。以此觀之,孔子稱管仲之功,豈溢美哉?吳之所以得破楚,也是楚平以后日就衰削,又恰限使得伍子胥如此。先又有申公巫臣往吳,教之射御戰(zhàn)陣。這兩人所以不向齊晉那邊去,也是見得齊晉都破壞了。兼那時如闔閭夫差勾踐幾人,皆是蠻夷中之豪杰。今浙間是南越,地平廣,閩廣是東越,地狹多阻。南豐送李柳州,誤謂柳為南越。賀孫。
越都會稽,今東門外所在。土地只如今闊狹。后并吳了,卻移都平江,亦名會稽。秦后于平江立會稽郡。吳越國勢人物亦不爭多,越尚著許多氣力。今虜何止于吳!所以圖之者,又不及越,如何濟(jì)事?今做時,亦須著吃些艱辛,如越始得范蠡文種,未是難。二人皆在越籠絡(luò)中,此是難。某在紹興,想像越當(dāng)時事,亦自快人。越止一小國,當(dāng)時亦未甚大段富貴。在越自克如此,亦未是難事。然自越之后,后來不曾見更有一人似之,信立事之難也!揚。
“范蠡載西子以往。王铚性之言,歷考文書無此事。其原出杜牧之詩云:‘西子下吳會,一舸隨鴟夷?!踅獯艘庥植蝗弧!痹唬骸巴跣灾怀善?。如這般發(fā)事,渠讀書多,考究得甚精且多也。”揚。
義剛論田子方“貧賤驕人”之說,雖能折子擊,卻非知道者之言。不成我貧賤便可凌人,此豈忘乎貧賤富貴者哉?陳仲亨不以為然,次日請問。先生曰:“他是為子擊語意而發(fā),但子方卻別有個意思。它后面說‘言不用,行不合,則納履而去’,此是說我只是貧賤,不肯自詘。‘說大人則藐之’,孟子也如此說。雖曰圣人‘無小大,無敢慢’,不肯如此說,但視那為富貴權(quán)勢所移者有間矣。圣人氣象固不如此,若大賢以下,則未免如是。”以下戰(zhàn)國。
趙武靈王也是有英氣,所以做得恁地。也緣是他肚里事,會恁地做得,但他不合只倚這些子。如后來立后一乖,也是心不正后,感召得這般事來。義剛。
問:“樂毅伐齊,文中子以為善藏其用,東坡則責(zé)其不合妄效王者事業(yè)以取敗。二說孰是?”曰:“這是他們愛去立說,后都不去考教子細(xì)。這只是那田單會守后,不柰他何。當(dāng)時樂毅自是兼秦魏之師,又因人怨湣王之暴,故一旦下齊七十余城。及既殺了湣王,則人心自是休了。它又怕那三國來分他底,連忙發(fā)遣了它。以燕之力量,也只做得恁地。更是那田單也忠義,盡死節(jié)守那二城。樂毅不是不要取它,也煞費氣力,被它善守,后不柰他何。樂毅也只是戰(zhàn)國之士,又何嘗是王者之師?它當(dāng)時也恣意去鹵掠,正如孟子所謂‘毀其宗廟,遷其重器’,不過如此舉措。它當(dāng)時那鼎也去扛得來,他豈是不要他底?但是田單與他皆會。兩個相遇,智勇相角,至相持三年。便是樂毅也煞費氣力,但取不得。及用騎劫則是大段無能,后被田單使一個小術(shù)數(shù)子,便乘勢殺將去。便是國不可以無人,如齊但有一田單,盡死節(jié)恁地守,便不柰他何?!绷x剛。
常先難而后易,不然,則難將至矣。如樂毅用事,始常懼難,乃心謹(jǐn)畏,不敢忽易,故戰(zhàn)則雖大國堅城,無有不破者。及至勝,則自驕,膽大而恃兵強(qiáng),因去攻二城,亦攻不下。壽昌。
樂毅莒即墨之圍,乃用師之道當(dāng)如此,用速不得。又齊湣王,人多叛之;及死而其子立于莒,則人復(fù)惜之,不忍盡亡其國。即墨又有田單,故下之難。使毅得盡其策,必不失之。光武下一城不得。明帝謂下之太速。揚。
義剛曰:“藺相如其始能勇于制秦,其終能和以待廉頗,可謂賢矣。但以義剛觀之,使相如能以待廉之術(shù)待秦,乃為善謀。蓋柔乃能制剛,弱乃能勝強(qiáng)。今乃欲以匹夫之勇,恃區(qū)區(qū)之趙而斗強(qiáng)秦。若秦奮其虎狼之威,將何以處之?今能使秦不加兵者,特幸而成事耳。”先生曰:“子由有一段說,大故取它。說它不是戰(zhàn)國之士,此說也太過。其實它只是戰(zhàn)國之士。龜山亦有一說,大概與公說相似,說相如不合要與秦爭那璧。要之恁地說也不得。和氏璧也是趙國相傳以此為寶,若當(dāng)時驟然被人將去,則國勢也解不振。古人傳國皆以寶玉之屬為重,若子孫不能謹(jǐn)守,便是不孝。當(dāng)時秦也是強(qiáng),但相如也是料得秦不敢殺他后,方恁地做。若其它人,則是怕秦殺了,便不敢去。如藺相如豈是孟浪恁地做?它須是料度得那秦過了。戰(zhàn)國時如此等也多。黃歇取楚太子,也是如此。當(dāng)時被他取了,秦也不曾做聲,只恁休了?!绷x剛。
春秋時相殺,甚者若相罵然。長平坑殺四十萬人,史遷言不足信。敗則有之,若謂之盡坑四十萬人,將幾多所在!又趙卒都是百戰(zhàn)之士,豈有四十萬人肯束手受死?決不可信。又謂秦十五年不敢出兵窺山東之類,何嘗有等事?皆史之溢言。
常疑四十萬人死,恐只司馬遷作文如此,未必能盡坑得許多人。德明。
“常思孫臏料龐涓暮當(dāng)至馬陵,如何料得如此好?”僩曰:“使其不燭火看白書,則如之何?”曰:“臏料龐涓是個絮底人,必看無疑。此有三樣:上智底人,他曉得必不看;下智呆底人,亦不必看;中智底人必看,看則墮其機(jī)矣。嘗思古今智士之謀略詭譎,固不可及。然記之者能如此曲折書之而不失其意,則其智亦不可及矣?!?/p>
燕丹知燕必亡,故為荊軻之舉。德明。
術(shù)至韓非說難,精密至矣。蘇張亦尚疏。
陳仲亨問:“合從便不便?”曰:“溫公是說合從為六國之便。觀當(dāng)時合從時,秦也是懼。蓋天下盡合為一,而秦獨守關(guān)中一片子地,也未是長策。但它幾個心難一,如何有個人兜攬得他,也是難。這個卻須是如孟子之說方得?!缬胁皇葰⑷苏?,則天下之人皆引領(lǐng)而望之。’‘師文王,大國五年,小國七年,必為政于天下?!献又皇秦?zé)辦于己。設(shè)使當(dāng)時有仁政,則如大旱之望云霓,民自歸之。秦雖強(qiáng),亦無如我何?!绷x剛問:“蘇秦激怒張儀,如秦人皆說它術(shù)高,竊以為正是失策處?!痹唬骸澳持^未必有此事。所謂‘激怒’者,只是蘇秦當(dāng)時做得稱意,后去欺那張儀。而今若說是蘇秦怕秦來敗從,所以激張儀入秦,庶秦不來敗從,那張儀與你有甚人情?這只是蘇秦之徒見他做倒了這一著后,妝點出此事來謾人?!绷x剛。夔孫錄云:“因說蘇秦激張儀入秦事,曰:‘某嘗疑不恁地做得拙。蘇秦豈不知張儀入秦,會翻了他?想是蘇秦輸了這一籌,其徒遂裝撰此等說話。’”人杰錄云:“常疑蘇秦資送張儀入秦事,恐無此理。當(dāng)時范睢蔡澤之徒,多是乘人間隙而奪之位,何嘗立得事功!吳起務(wù)在富國強(qiáng)兵,破游說之言??v橫者若是立腳務(wù)實,自不容此輩紛紜撓亂也?!?/p>
問:“關(guān)中形勝,周用以興,到得后來,秦又用以興?!痹唬骸按艘嘣谌俗觥.?dāng)春秋時,秦亦為齊晉所軋,不得伸。到戰(zhàn)國時,六國又皆以夷狄擯之,使不得與中國會盟。及孝公因此發(fā)憤,致得商鞅而用之,遂以強(qiáng)大。后來又得惠文武昭襄,皆是會做底,故相繼做起來。若其間有一二君昏庸,則依舊做壞了。以此見得形勝也須是要人相副?!币蜓裕骸罢淹跻蚍额A穣侯之故,卻盡收得許多權(quán)柄,秦遂益強(qiáng),豈不是會?”廣。以下秦。
陳仲亨以義剛所疑問云:“商鞅說孝公帝王道不從,乃說以伯道。鞅亦不曉帝王道,但是先將此說在前者,渠知孝公決不能從,且恁地說,庶可以堅后面伯道之說耳。”先生曰:“鞅又如何理會得帝王之道!但是大拍頭去揮那孝公耳。他知孝公是行不得,他恁地說,只是欲人知道我無所不曉?!绷x剛問:“不知溫公削去前一截,是如何?”曰:“他說無此事,不肯信?!庇謫枺骸叭缱臃空小酿?,伊川取之,以為得‘納約自牖’之義,而溫公亦削之,如何?”曰:“是他意里不愛,不合他意底,則削去。某常說,陳平說高祖曰,項王能敬人,故多得廉節(jié)之士。大王慢侮人,故廉節(jié)之士多不為用,然廉節(jié)士終不可得。臣愿得數(shù)萬斤金以間疏楚君臣。這便是商鞅說孝公底一般。他知得高祖決不能不嫚侮以求廉節(jié)之士。但直說他,則恐未必便從,故且將去嚇?biāo)粐槨5人粡暮?,卻說之,此政與商鞅之術(shù)同。而溫公也削去。若是有此一段時,見得他說得有意思;今削去了,則都無情意。他平白無事,教把許多金來用,問高祖便肯。如此等類,被他削去底多,如何恁地得?善善惡惡,是是非非,皆著存得在那里。其間自有許多事,若是不好底便不載時,孔子一部春秋便都不是了。那里面何所不有!”義剛。元本云:“商鞅先以帝王說孝公,此只是大拍頭揮他底。它知孝公必不能用得這說話,且說這大話了,卻放出那本色底來。通鑒削去前一節(jié),溫公之意謂鞅無那帝王底道理,遂除去了。溫公便是不曉這般底人。如條侯擊吳楚,到洛陽,得劇孟,隱若一敵國,亦不信。他說道,如何得一個俠士,便隱若一敵國!不知這般人得之未必能成事,若為盜所得,煞會撓人。蓋是他自有這般賓客,那一般人都信向他。若被他一下鼓動得去,直是能生事。又如陳平說高帝,謂項王下人,能得廉節(jié)之士。大王慢侮人,故嗜利無恥者歸之。大王誠能去兩短,集兩長,則云云。然大王恣悔慢,必不得廉節(jié)之士。故勸捐數(shù)萬斤金以間楚君臣。這也是度得高祖必不能下士,故先說許多話,教高祖亦自知做不得了,方說他本謀來,故能使人聽信。某說此正與商鞅之術(shù)同,而溫公亦削了?!辟鐚O錄同。但云:“溫公性樸直,便是不曉這般底人。得劇孟事也不信,謂世間都無這般底人?!?/p>
以今觀之,秦取六國當(dāng)甚易,而秦甚難之。以古來無此樣,不敢輕易。因說,后世篡奪難。大凡事前未有樣者,不易做。揚。
仲亨問開阡陌。曰:“阡陌便是井田。陌,百也;阡,千也。東西曰阡,南北曰陌?;蛑^南北曰阡,東西曰陌。未知孰是。但卻是一個橫,一個直耳。如百夫有遂,遂上有涂,這便是陌;若是十個涂,恁地直在橫頭,又作一大溝,謂之洫,洫上有路,這便是阡。阡陌只是疆界。自阡陌之外有空地,則只恁地閑在那里。所以先王要如此者,也只是要正其疆界,怕人相侵互。而今商鞅卻開破了,遇可做田處,便墾作田,更不要恁地齊整。這‘開’字非開創(chuàng)之‘開’,乃開辟之‘開’。蔡澤傳曰:‘破壞井田,決裂阡陌?!^此可見。這兩句自是合掌說,后人皆不曉。唐時卻說寬鄉(xiāng)為井田,狹鄉(xiāng)為阡陌。東萊論井田引蔡澤傳兩句,然又卻多方回互,說從那開阡陌之意上去。”義剛。
問井田阡陌。曰:“已前人都錯看了。某嘗考來,蓋陌者,百也;阡者,千也。井田一夫百畝,則為遂,遂上有徑,此是縱,為陌;十夫千畝,則為溝,溝上有畛,此是橫,為阡。積此而往,百夫萬畝,則為洫,洫上有涂,涂縱,又為陌;千夫十萬畝,則為澮,澮上有道,道橫,又為阡。商鞅開之,乃是當(dāng)時井田既不存,便以此物為無用,一切破蕩了。蔡澤傳云‘商君決裂阡陌’,乃是如此,非謂變井田為阡陌也。”夔孫。僩錄云:“人皆謂廢古井田,開今阡陌云云。”
阡陌是井田路,其路甚大。廢田,遂一齊開小了作田,故謂之“破井田,開阡陌”。揚。
“伯恭言,秦變法,后世雖屢更數(shù)易,終不出秦。如何?”曰:“此意好。但使伯恭為相,果能盡用三代法度否?”問:“后有圣賢者出,如何?”曰:“必須別有規(guī)模,不用前人硬本子。”升卿。
黃仁卿問:“自秦始皇變法之后,后世人君皆不能易之,何也?”曰:“秦之法,盡是尊君卑臣之事,所以后世不肯變。且如三皇稱‘皇’,五帝稱‘帝’,三王稱‘王’,秦則兼‘皇帝’之號。只此一事,后世如何肯變!”又問:“賈生‘仁義攻守’之說,恐秦如此,亦難以仁義守之?!痹唬骸八粞拥脭?shù)十年,亦可扶持整頓。只是犯眾怒多,下面逼得來緊,所以不旋踵而亡。如三皇五帝三王以來,皆以封建治天下。秦一切掃除,不留種子。秦視六國之君,如坑嬰兒。今年捉一人,明年捉兩人,絕滅都盡,所以犯天下眾怒。當(dāng)時但聞‘秦’字,不問智愚男女,盡要起而亡之!陳涉便做陳王,張耳便做趙王,更阻遏它不住。漢高祖自小路入秦,由今襄陽、金、商、藍(lán)田入關(guān),節(jié)錄作“從長安角上入關(guān)”。項羽自河北大路入關(guān)。及項羽盡殺秦人,想得秦人亦悔不且留取子嬰在也?!便?。
秦以水德王,故數(shù)用六為紀(jì)。振。
五德相承,古人所說皆不定。謂周為木德,后秦以鄒衍之說推之,乃以為火德。故秦以所不勝者承周,號水德。漢又承周不承秦。后又有謂漢非火德者。王莽又有云云。三代而上,未有此論。則東坡謂“威侮五行,怠棄三正”者,又未必是。揚。
咸陽在渭北,漢在渭南。秦建十月已久,通鑒不曾契勘。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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