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講不清。其實(shí),秀才遇見了盜賊,連理都沒有地方說去。明太祖朱元璋,就是這樣一個賊。
朱 元璋早年做流氓無產(chǎn)階級,偷雞摸狗這樣的事,估計沒有少干。后來咬牙投奔農(nóng)民起義軍,造朝廷的反。在朝廷和正經(jīng)人家看來,就是盜賊。雖然說,元末農(nóng)民起 義,由于叫喊驅(qū)逐韃虜,比起其他朝代的同類,有更多的合法性。但身在其中的若輩,卻未必有這樣的自信,因?yàn)樗麄兊男袨椋绕鹪妬?,也差不到哪兒去。直?干出點(diǎn)氣候,才會有天下之志,也才會約束部下,讓人看起來像個仁義之師。
正 因?yàn)樽鲑\的自我感覺太強(qiáng)。所以,直到登了大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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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皇帝,朱元璋依然疑神疑鬼,總擔(dān)心人家看不起自己,尤其擔(dān)心的,是讀書人。中國的歷史,歷朝歷代,讀書 人都受人尊敬,惟獨(dú)元朝不同。這個蒙古人的王朝,軍事上太有心得,實(shí)力也太強(qiáng),馬上得天下,以馬上治之,對讀書人不怎么在意??婆e不過開了幾科,取了不多 的人,也不怎么用。讀書人的社會地位不高,說是排名老九(八娼、九儒),比娼妓還低,也許過了,但儒者的地位,的確不及工匠,更不及喇嘛。跟娼妓,也相差 不多。所以,關(guān)漢卿之輩,成年介跟妓女混在一起,做個銅豌豆。所以,在朱元璋心目中,就壓根沒有多少對讀書人的敬畏。如果還殘留一點(diǎn)的話,也是宋代文化在 民間的余澤。
但 是,事鬧大了,又離不開讀書人,但每每看見讀書人舞文弄墨,就未免疑竇暗生:他們會不會在文章中罵我?朱元璋后來識字了,也難為他了,沒上過學(xué),憑著一股 子蠻力,硬是能讀《孟子》了,自然,也就能讀奏章了。讀懂讀不懂是另一回事,但這個半文盲,疑心病患者,就是喜歡讀。喜歡讀,就得有人上表。有點(diǎn)事,就讓 人家寫奏章。一干武夫,地方官,自己玩不來這個,就抓住個當(dāng)?shù)氐慕淌?官職,屬于當(dāng)?shù)乜h學(xué)的官辦教師)訓(xùn)導(dǎo)什么的,上折子拍馬屁。一拍,稍不留神,就拍在 了馬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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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一段時間,也不知道有多少州縣的小讀書人,因?yàn)樘嫒藢懻圩?,丟了腦袋。凡是奏折里有“作則”“生”,“法坤”字樣的,結(jié)果都是一個字,就是殺。因?yàn)椤白?則”,近乎做賊,“生”近乎僧,而“發(fā)坤”近乎發(fā)髡(古之剃發(fā)之刑)也。似懂非懂的朱元璋,覺得人家是暗中諷刺他,做過賊,做過和尚,剃過光頭。當(dāng)然,一 個個被砍頭的小讀書人,那里知道他們的皇上,會有這許多忌諱,會這樣神經(jīng)過敏。無非咬文嚼字,無非尋章摘句。那年月,又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一個掉到坑里,也沒有 人通報,于是,前赴后繼,居然有那么多人莫名其妙丟了吃飯的家伙。
小文人倒霉,大文人也未必能幸免。朱元璋請狀元張信為諸王子老師,按說,王子的老師,等 于家里的西席老夫子,理應(yīng)客氣一點(diǎn)。沒這事。只因張信教王子們寫字,用了杜甫詩句“舍下筍穿壁”,也倒了霉。人家杜甫無非是說,自己家住的房子差,竹筍都 穿過了墻壁,沒想到卻惹得朱元璋大怒,說人家譏誚本朝,把個當(dāng)朝狀元,自己孩子的老師給腰斬了。這樣的厄運(yùn),也會落到能文的和尚頭上。明初一個叫來復(fù)的和 尚,大概是法力比較高,所以,被朱元璋看上,招進(jìn)宮里,談得入港,賞了一頓飯。和尚一高興,寫詩為謝,謝出毛病了。因?yàn)樵娏擞昧艘粋€“殊”字,朱元璋覺 得,人家是罵他歹朱。于是,和尚的小命,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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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 元璋當(dāng)家若干年來,只有一個人,因?yàn)槲淖值米?,但卻滑了過去。這個人原是翰林,后來因事得罪,被下放到山西蒲州做學(xué)正,皇帝的生日,各地照例上賀表。這位 前翰林也上了一個。表中有“天下有道”和“萬壽無疆”兩句套話,沒想到也被朱元璋看見,不僅看見,而且生氣了。說是疆就是強(qiáng),道就是盜,分明罵我是強(qiáng)盜。 把這廝抓來!抓來之后,經(jīng)有司問罪,這位前翰林說,皇上有旨,令表章不許杜撰,務(wù)出經(jīng)典。我這兩句話,一則出自論語,為先圣之格言,一則出自詩經(jīng),為群臣 祝君之真情。朱元璋聽了,嘴上說,這廝還嘴硬,但是暗中卻把人放了。大家嘆了一口氣,說,這么些年了,才見容此一人而已。
多少年來,朱元璋一直以正面的形象被記錄在歷史上,其實(shí),這個人如果不是受迫害妄想狂的精神病患者的話,就是個賊氣不改的暴君。也許,兩者兼而有之。讀書人碰上這樣的暴君,這樣坐在金鑾殿上的賊人,真是晦氣。偏是這樣的人,能做所謂的開國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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