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臺近·春日客龜溪游廢園

【宋】吳文英

采幽香，尋古苑，竹冷翠微路。

斗草溪根，沙印小蓮步？

自憐兩鬢清霜，一年寒食，又身在、云山深處。

晝閑度。

因甚天也慳春，輕陰便成雨？

綠暗長亭，歸夢趁飛絮。

有情花影闌干，鴛聲門徑，解留我、霎時凝佇。

【簡析】

這是吳文英早年的作品之一。作者就游龜溪廢園之機，抒寫人生的失意以及對故鄉(xiāng)的思念。

我們不妨把這首詞當成一幅幅精心安排的組畫（或視之為有連貫性的電影鏡頭）。第一幅，描繪作者在無人問津的荒僻角落折幾技散發(fā)幽香的春花，一面在廢園里緩步而行。高大的竹林籠罩幽深的小徑，使人感到的不是涼爽而是帶有寒意了。開頭三句寫出廢園的幽靜荒涼，顯示出詞人孤獨冷清的內(nèi)心感受。“斗草溪根”二句、畫面轉(zhuǎn)換。作者來至溪邊，發(fā)現(xiàn)沙灘上印下了小小的足跡，從足跡的特征（“小蓮步”）上，禁不住使人產(chǎn)生這樣的聯(lián)想：這可能是婦女們在此斗草游戲時留下的足跡？前面，在曼殊《破陣子》一詞中介紹過，古代婦女在清明前后可以停下針線走出閨閣在郊野中斗草。可以想見，這種游戲是很熱鬧的。她們的歡聲笑語，她們的紅裳綠襖，成為春天的美好點綴。然而，此時所見，卻只是小小足跡而已。歡樂已經(jīng)消失，春天已經(jīng)離去。這里用過去的熱鬧和歡樂來襯托眼前的寂寞與冷清。“自憐”以下四句又作轉(zhuǎn)移，畫面從“溪邊”移入溪水之中?！皟婶W清霜”是水中之倒影?！白詰z”,是顧影自憐。作者立于溪邊。望見溪中的倒影，發(fā)現(xiàn)鬢發(fā)白如秋霜，于是想起從去年寒食到今年寒食，始終漂泊外地，置身白云山水之間。本句的“云山”,既是眼前景，同時，又是過去一年生活的概括，即經(jīng)常在云深山深之處漂流，居無定所。這四句有虛有實，很耐人品味。

下片換頭寫雨。在“雨”的畫面出現(xiàn)以前，作者以“晝閑度”三字把上下片綰結(jié)起來。作者本來要在園中消磨全天，可是天氣作怪，偏偏不讓你“閑度”.為什么？因為天要下雨。雨，是易于引起客愁的；雨，是催送春暮的。從李煜的“簾外雨潺潺……夢里不知身是客”,到辛棄疾“甚無情便下得雨潺風愁”,可見，雨字跟“愁”字，跟“春歸”結(jié)下不解之緣。吳文英在詞中也是通過雨來寫所引起的鄉(xiāng)愁的，但他不是直接寫雨，而是把筆向前推進一層，轉(zhuǎn)為責怪老天：“因甚天也慳春，輕陰便成雨”;加上設問語氣，韻味更足。“綠暗長亭，歸夢趁飛絮”是由前三句引出的?！伴L亭”是思歸的象征?！昂翁幨菤w程？長亭更短亭。”而“綠暗”,寫的是時已春深，暗示杳無歸期。這不僅是“雨”的阻隔，還有其他難以言傳的原因，歸鄉(xiāng)的愿望只不過是一場夢幻罷了。這夢幻也只有跟著飄飛的柳絮才能離開自己長期滯留的地方。因此，眼前只有借廢園中的花鳥亭臺來排遣自己的愁緒了。這里，采取側(cè)面映襯手法，反賓為主，說的是花鳥多情，對作者此時的心情充分理解，并進一步表示挽留。

詞的價值主要表現(xiàn)在藝術技巧上。作者不是一般地描繪廢園中的荒蕪景色，而是通過精心安排，烘托出一種幽寂冷清的境界，并借此傾吐懷鄉(xiāng)思歸的優(yōu)悒情懷。與此相關，作者選擇一些富有感情色彩的字句來加以渲染，“幽”、“古”、“冷”、“清霜”、“暗綠”等，以加重冷清的成分。另方面，又用側(cè)面烘托的手法，使意境的創(chuàng)造、感情的表達更加委婉、含蓄。這些，頗能看出作者的匠心之所在。就風格看，本篇與夢窗后期作品也有所不同。